说完,他把棋子放在一个空格上。
崔冶看看他的神情,轻声安抚他:“既然已经离开了,就不要再想那边的事,你我都不是圣人,哪怕管得住今日,也管不住百年后的明日,银柳姑娘如今很快活,我也很快活,这不就是二郎最想要的吗。且安心吧,不论是臧禾,还是苏若存,亦或是詹不休,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有良知,有良知的人,是不会拖延这场斗争的。”
赢家,很快就会站出来。
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崔冶垂眸,把手中棋子轻轻放在一个位置上,然后提醒还在沉思的孟昔昭:“这里连成了五个,我赢了。”
孟昔昭:“……”
怎么五子棋我也会输啊!
第164章 番外:建衡
一般而言,都是郁浮岚给会稽县送信,而没有会稽县回信的时候,但这一次,他收到了一封回信。
兴冲冲的展开,发现上面全是抨击他写太短,不把事情全貌写清楚的言辞,郁浮岚委屈的都快哭了。
是他不愿意写吗?
而是他发出那封密信的时候,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
天子祭天的时候,臣子离天子是有一段距离的,大约两丈那么远,郁浮岚虽然还是都指挥使,但因为新帝有意识的想要疏远他们这群属于崔冶的老臣,所以,他的位置往后挪了一两位,只站在第一梯队的后方。
他弯着腰,等听到动静的时候,皇帝已经摔下了祭台,其余人一窝蜂的凑过去,郁浮岚倒是想看看是怎么回事,然而现场太混乱,他什么都没看见。
不止他,在场的人,几乎都是这个反应。
而罪魁祸首,她不在场。
女子是不能参与祭天的,所以苏若存只是坐在宫里,等知道消息的时候,皇帝已经被人们抬了回来。
一阵人仰马翻,对其余人来说,这是大事,可对经历过天寿帝那番场面的苏若存来说,这不过就是个小事。
臧禾作为左相,脸色难看的要命,詹不休为了避嫌,已经站到外面去了,本应是皇帝最信任的苏若存,此时却被排挤到了外边,而皇帝紧紧握着另一个人的手,也就是跟臧禾地位相当,但为人处世比他低调太多的右相,谢原。
从辈分上说,谢原是皇帝的表伯父,但皇帝跟崔冶的关系一般般,他不讨厌崔冶,却有点担心崔冶留下的这些人会桎梏自己,所以对他们的态度,都不冷不热,这还是头一次,皇帝如此亲近谢原。
他这么做,是因为他受惊的原因是地上突然多了一只巴掌这么大的蜘蛛,他在偏远的封地长大,王府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就是个软禁皇族的地方,好多地方未经修缮,都破败的不能看了,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无意中走到一处废弃的屋子,被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关在里面,他怕的要死,这时又有一只巨大的蜘蛛跳出来,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从那以后,哪怕只是听到蜘蛛二字,他都会控制不住的四肢绵软。
而这事,他只告诉过苏若存。
苏若存在隐隐约约的伸手,借他控制朝政,他智商没问题,怎么可能看不到,只是他相信,苏若存跟他两情相悦,她把自己养大,她对自己那么好,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然而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这一认知,令他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皇帝在受伤以后,对苏若存的态度大变,这是人人都看得到的,连臧禾也看见了,下意识的就觉得,这应该不是苏若存的手笔,毕竟不管臧禾怎么讨厌她,他都觉得,苏若存是女中翘楚,她不至于这么蠢。
而当晚,皇宫里也爆发了一场争吵,从未流过泪的苏若存竟然当着皇帝的面哭了,她不敢相信皇帝竟然怀疑是她做的,好巧不巧,她为自己辩护的点也是,她没那么蠢,明知道这是只有自己才听说过的事,还要这么做。
于是,茫然的人又变回了皇帝。
到底是从十岁,就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一看苏若存哭,他立刻就慌了,天寿帝看见苏若存哭的时候,会同情她,赏赐给她一堆东西,而这个皇帝看见苏若存哭,会心疼她,不管她要什么,他都给。
皇帝,臧禾,苏若存,这三人组成了一个另类的三角关系,谁都不信任谁,谁都不敢彻底怀疑谁。
而詹不休,被皇帝叫回来的他,仿佛这边根本就没他的事,作为武将的首脑,他同臧禾吵了几次,分散了一些朝廷里的火力,然后就在苏若存的再一次建议之下,又回边境去了。
但也有点区别,之前詹不休是驻守在北边,而这一次,皇帝命他去的是南边。
这是一个信号,代表着苏若存她终于不想装了,她开始控制皇帝,让他听自己的话,但因为是暗中来的,所以,反而是这些身在局中的人,没有发现这一点。
打压、伤害、哄劝、以退为进、然后再次打压,苏若存对皇帝的手段,残忍且无情,有时候臧禾都怀疑,苏若存这人,是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皇帝再怎么样,至少他对苏若存是真心的,而她把他利用的彻头彻尾,毫不留情。
当然,这都是臧禾后来才悟出来的东西,此时的他还没有这么通透,他被这几个人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揪着皇帝的耳朵,让他认识到苏若存的蛇蝎心肠,然而他越针对苏若存,皇帝越觉得,他不怀好意。
他们之间这种畸形的情感,也渐渐被朝臣发现了,然后,更让臧禾绝望的就来了。
居然,没人提这件事。
一个人都没有!这像话吗?!
但冷静下来之后,臧禾其实也理解为什么没人提,因为前车之鉴太多啊……
齐国开国以来,没有一个皇帝是正常的,永远是一代更比一代奇葩,崔冶就已经算是顶峰了,和一个男人同进同出十五年,就守着他,不要别人,也不要孩子,简直让人怀疑,他还是不是男人了。
但除此以外,崔冶没有别的缺点,而且有一点让朝臣感到十分庆幸,那就是,他从未脑子一抽,就决定来个三媒六聘,把孟昔昭正式的娶进门,他选择默不作声,朝臣也选择了默不作声,这才让这件皇族中的巨大丑事,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而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大家决定还是这么干。
皇帝心里没数,可太皇太后非常懂事,她当初请臧相公去劝皇帝,就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她不想嫁给皇帝,她就想当自己的太皇太后,那不就得了,那就别提了啊,反正他们劝得住一时,劝不住一世,皇帝就是脑子有病,他们还能给他开开脑壳吗?
就这样吧,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安安静静的,多好。
就这样,在皇帝的纵容,和朝臣的忽视当中,苏若存成功维护住了自己身为太皇太后的体面和权力,当初她秉承着不管用不用得上、都先准备着的态度,在朝臣和应天府当中刷了不少的好感度,而那些好感度,也为她的更进一步,起了很大的作用。
建衡元年十月,新皇终于做了一件比较大的事,他为了给自己的祖母报仇,命詹不休攻打南诏残部,即使那里地形错综复杂,即使这是一块硬骨头,需要十几万大军来啃,他也下令的毫不犹豫。
这事像是一块巨石,咚的落进平静的水面,将好不容易适应了和平生活的老百姓,一下子又激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回忆。
他们怕这个皇帝又是一个昏君,怕自己刚安稳了没几年的日子,又要被打破,怕的要命,天下流言也四起。
皇帝的威望下降极快,封建时代,百姓的呼声其实作用不大,底下哭的再凶,上面也依然是笑着的,但,小小的作用,也是作用啊。
这场战争结束的极快,只两个月,南诏残部就被消灭了,多苟延残喘了二十年的他们,本就是一条丧家之犬,作为小小的缓冲带,留存在齐国和大理之间,孟昔昭还在的时候,他不愿意多方作战,所以留了他们一命,而现在孟昔昭走了,他离开朝廷了,如今说话的人,是苏若存。
她恨南诏到了生啖其肉的地步,以前没人知道,是因为她没有说出来而已,现在她也不用说了。
这件事传到孟昔昭耳朵的时候,崔冶有点怕孟昔昭会难过,所以不错眼珠的看着他,而事实上,孟昔昭确实心情复杂,但绝对不至于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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