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知,像长公主那样、没几天就回去的情况,是千年才有一回的奇事,他们出去了,就是出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当月氏的国土近在眼前之时,所有人都变得沉默,行进的步伐也慢了,黄沙飞在众人面前,像是在给他们送行。
而由遥远处传来的马蹄奔腾声,直到近前,才被众人察觉到,他们惊愕的转头,看见为首的一个人,威武昂藏,穿着带血的银甲,在黄沙当中策马飞驰,直到来到了队伍身边,那人猛地拉紧了缰绳,马匹高高跃起,发出响亮的嘶鸣。
月氏人还以为是马贼,立刻戒备起来,而齐国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欢喜的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家人。
“詹大将军!”
“是詹大将军!”
车驾当中的詹茴,听到这句话,她愣了一下,然后赶忙打开窗户。
外面,她的兄长一只手拎着缰绳,控制着马匹的踱步,同时紧紧盯着她的方向,隔着黄沙,她依然能看到詹不休的眼睛,那眼睛里仿佛有千万句话想说,但詹茴知道的,她的兄长,根本说不出口。
得知虚惊一场,是大舅哥前来送行了,月氏太子赶紧让车队停下,原地休整,他想去跟詹不休说几句话,结果被拦在外面,默了默,月氏太子没有打扰这兄妹二人,而是转身离开了。
但车驾当中,他想象的兄妹二人温情时刻,并没有发生,反倒是两个人坐着,冷冰冰的对峙。
詹不休问:“为何要嫁去月氏。”
孟娇娇哭闹不止都问不出来的答案,如今,詹茴只沉默了一阵,就回答了他。
“我不信任皇帝,也不信任朝廷。”
詹不休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所以你就要嫁给月氏的太子?”
詹茴:“对,这样有朝一日,若皇帝想要对你动手,你便有处可去了。”
詹不休怔了一下,然后怒吼出声:“我不需要你来为我图谋后路!”
詹茴沉默了片刻,说道:“那哥哥就当做,我是为我自己图谋后路吧。”
詹不休被她噎的说不出话,好半晌过去,他才重新开口:“你明知道,如今的陛下和崔琂不一样。”
这一点詹茴承认,可是詹茴又道:“如今不一样,不代表以后也不一样,伴君如伴虎,爹和先帝也有过君臣相合的日子。”
“那你又如何知道,月氏太子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
詹茴:“我不知道。”
詹不休一愣,他看着自己的妹妹抬起头,像是有些无奈般,对自己浅笑了一下:“就当这是一场豪赌,哥哥的赌注在齐国,我的赌注在月氏,两边都能赢,自然皆大欢喜,只赢一边,那赢的那边,就是我们的退路,若两边皆输,便是天要亡我詹家。至少若真的走到那一日,我也曾尝试过,自可洒脱迎接那样的结局,而不至于像阿娘一般,以泪洗面,绝望自戕。”
詹不休愕然的看着她,他们二人的母亲,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他们几乎从不提起她,詹不休以为詹茴那时候年纪小,已经忘了阿娘是什么模样,没有想到,她记得,而且记的那么清楚。
喉咙里盘桓着许多的话,可这些话,他根本说不出口,最后他只能硬邦邦的质问:“你这样做,可考虑过祖父?”
提起祖父,詹茴脸上的浅笑渐渐隐没:“是阿茴不孝,在家中时已给祖父磕了头,凡事就是如此,顾此便要薄彼,祖父说不怪我。”
詹茴垂着头,声音十分平静,可她几乎就是詹不休养大的,詹不休知道,她越这样,心底越是不平静。
他妹妹是个不会哭的闷葫芦,哪怕心里有委屈,别人也没法知道。
詹茴没有对他说完全的实话,她隐瞒了一部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嫁去月氏有诸多的风险,她又何尝不知,在答应之前,对于那些风险,她必然是已经再三的考虑过,并做出了相应的对策,这些对策可以让她与齐国割裂、与詹家割裂,无论如何,承受后果的,都只有她一人而已。
这是他的妹妹,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所以他无比的明白,那些对策,会是多么的决绝与果断。
心头一阵无力的感觉划过,像一把刀,把他割的皮开肉绽,他说他妹妹是闷葫芦,但他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即使这样难受,他也只是浅浅的闭了闭眼,把心中的苦楚,都按了下去。
再睁开眼之后,他好像已经不再生气了。
他对詹茴说:“想回来的时候,告诉哥哥,哥哥去接你。”
这一句哥哥去接你,代表着他个人与月氏的敌对,而若真的到了那种情况下,恐怕齐国也是他的敌人了。
詹茴觉得不会有那一天,她也不会容许那一天的出现,但她还是抬起头,对詹不休笑了笑,当做答应了。
*
月氏太子还准备让这兄妹俩多说一会儿话,但没多久,詹茴身边的侍女就来通知,说可以重新上路了。
詹不休全程都跟在詹茴的车驾旁边,詹茴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只要转过头,就能看到她兄长的侧脸。
这样坚毅、可靠的侧脸,护着她长大,护着她远离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护着她每一日的安稳和每一夜的平静。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更何况,这段路,很短很短。
跨过边关那一刻,詹不休就停在了原地,他看着长长的车队,仿佛时间的具象化,和一只看不见的手,把詹茴一点点的,从他的身边扯走。
他一生只经历过两次撕心裂肺,第一次,他恨不得把全天下的人都杀光,他用稚嫩的身躯痛哭、咆哮,他的感受,所有人都听得到。
而第二次,他沉默的品味着一切,思考着他的人生,他妹妹的人生,究竟是怎么才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为什么,明明已经是大将军了,他已经走的这么高了,为什么,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当队伍被黄沙淹没,再也看不到一点的时候,詹不休默然不语的让马掉头,然后带着他的人,又回战场上去了。
秦非芒同样留在这里,他望着詹不休离开的背影,心里淌过浅浅的伤情。
而远处,被黄沙遮挡的地方,詹茴一直克制着想要回头的想法,终于,她还是没有忍住,打开窗户,她往后望去。
可是后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关隘,没有树木,没有人。
直到这时,那个早就知道的事实,才像一把锤子般,猛地击中她,让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她不会再回去了,她的哥哥、祖父、好友,她的故乡、她的家,都见不到了。
詹茴愣了一下,突然,眼泪从她的脸上掉落,像断线的珠子。
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哭,是在风沙当中,风沙化解了她的声音,让这唯一一次的大哭,也变得悄无声息了。
第155章 番外:兴明
兴明二年对整个大齐来说,都是比较重要的一年。
首先,开局非常好,詹不休打退了女真人,把原先属于匈奴的一半国土,纳入了大齐的版图,为了管理当地的匈奴人,以及利用那边的天然牧草资源,孟昔昭还举行了一次民族移动的动员,号召有意向的老百姓,往那边迁徙,学习怎么做一个牧民。
不这样做也不行,毕竟匈奴人血性太猛了,只让他们自己在那待着,即使有军人驻扎,也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又团结到一起,开始作妖了。
其次,月氏和大齐签订了通商合约,他们迎娶了来自齐国的太子妃,通商之路也创建起来了,两国都意思意思,给商人添了一波福利,于是来往两国的民众越来越多。
再次,这也是大家最关心的一件事,那就是,大齐立太子了。
新太子是皇帝爷爷的亲孙子,也就是天寿帝他弟弟的儿子,这位王爷早些年被赶了出去,地位跟宁王是一样的,说是就封,其实就是被流放了,天天软禁在王府当中,好吃好喝,但行动受限,而且因为当地实在是贫穷,导致这位王爷连个享乐的地方都找不到,最后就只能待在王府里,天天生孩子玩。
……
被崔冶派人接来的这个小孩,今年已经十岁,在他家里,他排第十六,是王妃的亲子,而且从小就显露出高智商的迹象,被当地誉为神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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