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憬想好辩驳的语句通通都说不出口了,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些道理的。
“除了理哥哥的事,也学着理旁的事。”
“不用怕。”
宁轻鸿又说了这三字。
·
入夜后,乌憬伏在案桌边,昏沉沉地看着手里的折子,现下他才用了膳,不过才刚至戌时,也不算太晚,他甚至也才看了几本折子。
本来不累的,可才看了几眼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什么司封郎中参水部员外郎私行厌胜,谁又参谁铺张浪费,谁又行止不端,这些争端还个个都气愤填膺地足足写了一页纸。
全是拗口的文言文,便是乌憬认了字,都看得困难,他努力地提起精神,去评判谁对谁错。
等都瞧完之后,才去看另一本小折子,上面记录着内阁大臣对这些事是如何处理的。
这本折子本是内卫府呈上来的密探,要给宁轻鸿过目的,现下递到了乌憬跟前。
拂尘候在一旁,端茶送水,瞧得胆颤心惊,不知千岁爷到底是何作想,居然让陛下亲自提笔去批折子。
明日这些折子送回朝臣府上,瞧见天子同爷相似却能瞧出不是同一人,只学了个一两分像的字迹,会在朝中掀起如何大波。
前些时日因着科试,左相一党好不容易消沉下去,若是让他们知晓千岁爷正教陛下如何掌权,怕是又要起旁的心思了。
可拂尘心底忧着,却没胆子提出分毫置喙,只瞧了瞧心思没在这上面的天子,又瞧了瞧正在春椅上支着额,似歇着的千岁爷。
拂尘又递了杯热茶上前,恭敬地问着,“陛下是在寻些什么?”
乌憬将小折子翻了四五次了,满脸困惑,下意识道,“这个是不是没有记录全,为什么没有写对这些折子记的事是怎么处置的?”
拂尘哪敢看,只讪讪猜测道,“陛下说笑了,这密报底下的人是出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出缺漏,兴许是些小事,内阁的大人们才没分出心神?”
他话音未落,便听身后的千岁爷语调微冷,静静道,“滚下去。”
拂尘立即朝千岁爷跪伏应是,忙不迭地领着下人们退了出去,恨不得连滚带爬地将寝房的门关上。
只留下乌憬愣愣地捧着小折子,无措地坐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小心地坐直了身,不敢出神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宁轻鸿应了他许多事,他现下怕到是没有多怕。
只看几眼折子,就悄悄看几眼人。
宁轻鸿今日着了件墨绿色的长袍大袖,上头绣着孔雀样式的水纹,在昏黄的烛光下勾勒出墨色的阴影,影影绰绰,叫人看不透彻。
室内燃着暖炉,并未有多么冷,鹤氅只搭在他一旁的木施上。
墨发半散在后,身上衣裳虽是松垮,但因着披了好些层,也只露出修长的指骨。
乌憬出神地瞧了许久,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低了低头,抱着自己看不懂的折子跟密报过去了,统统放到人手边的茶桌上。
大着胆子爬上那张春椅,跪坐在人身上,小心翼翼地歪着脑袋,去看宁轻鸿的神色。
宁轻鸿半抬起眸,同正伏着身子瞧他的少年对上视线,他微阖起眼,用眼神淡淡询问着。
乌憬小声,“我看不懂,你同我讲一讲,好不好?”他补充,“我不问旁人了,就问哥哥。”
“我刚才都没有听懂,可之前哥哥一说,我就懂了。”他笨拙地说,“今日午时,也只是怕不看那些折子,会不会出事。”
乌憬越说凑得越近,乌眸都不自觉地睁圆,呼吸都不由有些屏住,呆呆的,道,“我今日在学里也是乖乖的,只听老先生讲经文,没有同旁人说小话,一落钟就回来了。”
“我担心哥哥,所以一刻钟都没有在外面多待,想着等哥哥好了,再同旁人出去玩。”
“本来也不想去听学,在府里陪着哥哥的,可是你先前为了我安排了这么久,我不想说不去就不去了。”
乌憬凑得足够近了,唇珠停在宁轻鸿的薄唇前,一路从耳根烧红至眼尾,呼着烫气,懵懵懂懂地上前亲了一下人。
真正的蜻蜓点水,一触即离,还发出了小小的“吧唧”一声。
乌憬眼睁睁看着自己嘴巴上的湿润都沾在宁轻鸿的唇上了,脑袋发着蒙,咽咽口水,晕乎乎地说,“你要同我说,我才知晓的。”
他嘴笨,语无伦次,“我,我我猜不出的。”
“你现在病,病了……心里不好受,我,我知道,不想说也没关系。”
“可我也不想因为我,让你更难受。”
“我想你好受一些。”
宁轻鸿不躲也不避,他笑了一下,看着人轻声问,“乌乌想要哥哥说什么?”
乌憬吞吞吐吐的,想说又不敢说,涨红着一张脸,眉眼都湿漉了,却还巴巴看着人,声音愈发小。
“你吃,吃醋了……”
“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55:开始big胆
第97章 坐吧 你不要亲了
宁轻鸿静了静,微垂着眸,无声看着眼前的少年。
乌憬迷茫地跟他对视了片刻。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一呼一吸,鼻与鼻近乎快触到一起,两方气息在少到可怜的缝隙处进行着缓慢又滚烫的交融。
只有乌憬的是发烫的。
宁轻鸿微侧了侧脸,双眼倦怠地半阖着,似准备说些什么。
乌憬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连动都不会动了,小巧的鼻尖愣愣地抵着人的鼻侧,听见人开了口。
“前朝官员近千名,真正握有实权的也不过数百人,余下只会拿着俸禄,理着自己名下的事。”
“这些人一向无要事可禀,每日呈上来的奏折也大都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
“或是几句请安的讨喜话,或是参一嘴瞧不顺眼的同僚,俱都难登大雅之堂。”
“内阁一向不会白费心神去过目,只需瞧一眼,不用理会。”
他有兴致时还会批个“已阅”二字,如今这些折子送来是何模样,送回也是何模样,大都纹丝不动。
宁轻鸿静静教诲,“乌乌要学会事分轻重缓急。”他一字一句,“坐在这个位置上,并不是为了让己身陷入苦扰,也不是为了给自己平添劳累。”
“而是要学会如何去玩弄、利用。”他顿了顿,嗓音极轻,“穷奢极侈。”
宁轻鸿一日看着累,但每日上完朝,腾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开完小朝会,若朝务不繁忙,这些折子宁轻鸿一个时辰便能理完,若是近来有大事,左右也不过多费半个时辰。
从午后便能一直闲到入睡前,听两刻钟的密报,一日便过去了。
若是恰逢病时,也并不会去理朝政,自有内阁的人去处理,他只需腾半个时辰去听一听今日事是否处理妥当,将错处改一改,便无事可做了。
实在是清闲。
乌憬呆呆地点了下脑袋,鼻尖差点磕碰到面前人的薄唇之上,恍惚间才回过神,宁轻鸿方才说了这么一通,他晕乎乎的一句都没听进去。
实在想不通真的有人能在靠得这么近的情况下,这么微垂着眼,淡然地说着正事。
一点都不理他。
乌憬有些委屈地看着人,又带着几分狐疑,“你不要说那些了,我不想听这个。”
他凑得更近了,眼巴巴的。
宁轻鸿终于微侧回脸看人,近乎耳鬓厮磨地轻笑反问,“那乌乌想做什么?”
乌憬直觉有哪里不对,下意识辩解,“我做……做什么?我只是……”
想说几句话而已。
避而不答,还转移话题,肯定是心虚了!
他不能再被三言两语地忽悠了!
宁轻鸿轻“嗯?”了一声。
乌憬顺着他的话,又磕巴了,“我想,我想做,不,不是——”
宁轻鸿似笑非笑,“乌乌折子不瞧,说自个瞧不懂,我说了,又不听。”他顿了顿,“既然不想学……”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