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轻鸿抚着人的后脑,静了静,看向门外候着,等待传唤的下人,道,“传膳。”
他抱着怀里的少年起身。
乌憬察觉到他的动作,瞬间开心得眼都笑弯了,恨不得将自己都埋进宁轻鸿身上,又不太好意思,觉得出去后肯定很多人瞧着。
又期期艾艾地把贴着人侧脸的脸,挪了挪,埋进人肩颈处。
不是因为他哄生病的对方肯出门陪他用膳而高兴,而是乌憬发现,似乎在某些事上面,宁轻鸿对自己的纵容好像真的很多。
只要不是太过分,都会由着他去做。
但是某些事上,又根本不允许他拒绝,乌憬迷蒙地回忆片刻,可这样想又不对,明明之前都是他先对人说好话,先答应人的。
宁轻鸿也没有逼迫他,反而每次都是他自己先反的悔,可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害怕。
不管是怎么挣扎都逃不开的事实,还是那份令他觉得丢人,还灭顶般让人连头脑都一片空白的舒服,都让人恐惧。
少年就好像一只雏鸟,在这偌大的领地打着转,想试探对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摸透这个领地的主人的生活习性,又被对方的随心所欲弄得晕乎乎地迷了路。
乌憬一会儿开心地弯了眼,一会儿又皱起小脸,苦大仇深地想着事,眉眼都是纠结。
最后想不通,又安慰自己不要去想了,转而去想一会儿能吃什么好吃的。
他听了一上午的学,
肚子都饿瘪了。
乌憬去摸自己的肚子,还低着脑袋去看,反应过来自己还被人抱着后,顿了一下,下意识仰起眸,对上面前人微垂的眼神。
他红着耳根把揉着自己肚子的手收回去了,又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别了别脸,继续趴着了。
府内的膳房得了安总管的提醒,端上来的膳食都是偏清淡的,肉也只有清蒸片好的鱼肉,汤都去了肉腥与菜料,只留下底层的精华。
乌憬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看见上头还有他爱吃的点心时,又打起了精神,瞥见一旁还放着半碗药膳时,顿时提起警惕。
拂尘上好膳食,就极为有眼色地领着周遭下人都退了下去,只在不远处守在廊外。
只留下二位主子在膳厅。
宁轻鸿抬起指尖,去端那药膳,他还未触碰上,少年就先扑了过去,用自己细瘦的双手忙不迭地捧起来。
乌憬深呼吸一口气,二话不说就给自己闷头灌了,被酸涩的腥甜味苦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了,捧着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说话都变得不流畅,“好久,好久没喝了,突然,突然想试试。”
说两句话就要咽一口苦水,然后又皱起自己的眉眼忍着,眼睑一片濡湿,都要睁不开了还强撑着道,“还是那么苦……好,好喝。”
说错了还慌忙改口。
宁轻鸿微叹,“不苦?”
乌憬点头,“苦——”反应过来又迅速摇脑袋,“不,不苦的。”
宁轻鸿将乌憬手中的碗轻搁在桌面上,发出清脆一声响,用干净的帕子仔细擦拭着少年唇角留下来的印子,轻按着。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也一眼都没看人。
乌憬瞧着他冷淡的神情,以为对方真的气着了,僵着身体,低低埋下脑袋,有些心虚又有些无措,似要乖乖地等着挨罚。
手指还攥着人的袖子,好像要准备怎么求饶。
他嘴巴里还苦得紧,舌根都是药膳的味道,难受得紧紧抿起唇,连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挂了脸。
下一瞬,唇珠却毫无征兆地被人覆上,猝不及防间,乌憬紧抿的唇齿微张开来,怔怔地睁着眼,看着面前正动作轻缓的人。
宁轻鸿轻吻着人,蜻蜓点水一般,只同人分着那份苦味,指尖抚着人的耳颈,不紧不慢地揉捏着。
明明不轻不重,也没沾半分情欲,只是纯粹地勾着舌,却处处缱绻得令乌憬眼都湿了,迷迷蒙蒙地被人亲了许久,才恍惚地被松开。
又被人在耳颈处用薄唇触了触。
宁轻鸿嗓音极轻,“好了,我同你一起吃。”贴着少年的耳畔叹着,“不用费尽心思做这许多。”
“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与我说谎。”
“怎么那么……”
尾端摇头轻笑地掩去一字。
他平日最厌旁人揣摩他的心思,为着就是其余人尽力掩饰却仍是被他察觉,最后还揣摩不对,称一句自作聪明都算不上。
可少年就差把这阳谋写在脸上了,笨手笨脚得漏洞百出,还把自己折腾得够呛,令人不得不无奈地妥协。
捧着颗真心走来的路上都会因为走路不看路而摔个几下,弄得灰头土脸,还会迷路得晕头转向。
可这么艰辛困难了,都要巴巴地来到对方跟前,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只想着别人对他好,
自己也要对别人好。
只记吃,半分都不记打。
乌憬现下都只会呆呆地问,“真的?”
宁轻鸿去动筷子,夹了一片鱼肉,喂到少年嘴边。
乌憬小小地高兴了一下,还不满足,边吃边含糊说,“那我一会儿又要去学里了,都没有同你待多久。”
他问,“哥哥陪我去走走好不好?”
宁轻鸿妥协地应下。
乌憬这才满足地开始吃起好吃的了。
他注意到宁轻鸿虽然答应了他,但食欲不高之下,并未用多少,而后又叫人上了半碗药膳饮尽。
可多多少少还是吃了的,
乌憬已经很高兴了。
还有一份蠢蠢欲动的跃跃欲试,觉着昨夜那份惧怕好像又在记忆里消了许多。
宁轻鸿说是应了他,同他去府里走走,可真正在玩的还是乌憬自己,对方只静静坐在凉亭内,倚着春椅阖着眸,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扶手。
远处不少下人都捧着今日朝臣递上来的折子候着,就等千岁爷有心情看两本。
乌憬同檐下养着的鸟雀玩了一会儿,用指尖戳了戳鸟喙,无意间同远处候着的拂尘对上视线。
拂尘就差没给天子磕头了,捧着手里的折子就给跪下了,几乎是求着陛下想些法子。
乌憬吓了一跳,立即躲开他跪得方向,后知后觉自己忘了这一截,顿时停下逗鸟的手,下意识看向正阖着眼歇息的宁轻鸿。
他第一次忙这么多事,会出纰漏再正常不过,更不用说乌憬脑中根本没有处理朝政这个概念。
拂尘这个态度,还让乌憬以为这是什么严重的事,立即急忙火燎地小跑至人跟前,又不知如何开口,小心翼翼的,“你,你今日什么时候去看折子啊?若是耽误了,会不会出很多很多麻烦?”
宁轻鸿叩着扶手的指骨一顿,半抬起指尖,他阖着眼,没一会儿就察觉到少年牵住他的手,片刻便埋进他身上,不睁眼就能知晓人正巴巴地等着自己。
“前朝内阁与后宫内卫府互为掣肘,我不在时,二者皆是对方的桎梏,暗中还有探子盯着,三方人马皆单独汇报于我,出不了什么乱子。”
“朝中事只需内阁大臣仔细理着,便不会有差错,若真出了什么灭国之大事,也轮不到拂尘去央求你。”
“一众人马早早便跪满我府门前。”
宁轻鸿说了许多,才微撩起眼,看向乌憬,“不过乌乌既然想理,今日的折子不若就交给你看,如何?”
乌憬愣了一下,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的,我我我看不了。”他慌忙道,“我不想理,不,不是,我想的,但我想你来——”
宁轻鸿似笑非笑,“既然不想,怎么旁人三言两语,乌乌就求到我跟前了?”
乌憬根本不知自己到底犯了对方哪里的眉头,这一句又接一句的话让他应接不暇,只摇头,“没有,没有的。”
宁轻鸿看着人,片刻才敛了敛眸,语气平缓下来,“乌乌今日落了学,回府后便将折子都过目一遍,再对照同内阁朝臣作出的处理比之。”
那得看多久?
乌憬摇头。
宁轻鸿抚着人的脊背,轻声,“乌乌既然识了字,便要起些用处来,学些东西,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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