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时陆:“去你大爷的,老子当时有枪怎么不崩了你的……”
“弟弟,骂人不好。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沉不住气,一点儿没变。”
在温崇礼的笑声中,易时陆把这个电话再次拉进黑名单。
一抬头,盛玉朗惊愕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易时陆心里一万个脏字飘过,张了张嘴,一股酸意从胃里涌出,吐了。
第50章 镜中人(五)
易时陆高中一开始读得是一个纨绔子弟聚集的教会私校,都是被家人送来这里进行“改良”的,他和陆为谦也不例外。
学校里管得严,他们的生活几乎每天都在被监视中,没有社交、没有网络、禁止任何娱乐,他们在这里是“戴罪之身”,有的只是无止境的礼拜和忏悔。
易时陆快撑不住了,在无数次挑起争端被关进“忏悔室”之后,他明白自己的呐喊永远不可能有人听见。
“甜甜。”隔着忏悔室的门,陆为谦轻声叫他。
易时陆爬到门边扒着门:“你怎么过来的?”
陆为谦不屑地笑了几声:“那个RA很好搞,用了点‘叶子’,上了他两次,他就乖乖听话了。”
易时陆已经对陆为谦这些东西见惯不惯了,他向来放荡不羁,又不像自己这么拧巴,陆为谦将他自己定位为“坦荡浪子”,偶尔还会嘲笑一下易时陆这种“虚伪的浪子”。
陆为谦从门缝里给易时陆塞了一片口香糖,要知道在这个学校吃口香糖也是违纪的,但陆为谦总有办法搞到这些东西。
易时陆撕开包装纸,将口香糖放在嘴里,他慢慢地咀嚼,等到甜腻的香气充盈着口腔,硬糖片在他的唇齿之下软化。
易时陆漫不经心地吹了一个泡泡。
他听见了陆为谦在门那边坐下来的声音。
易时陆小声说:“你知道chapel前那块大草坪吗?我特别喜欢那里。”
陆为谦问:“为什么?”
易时陆看着快要剥落的墙纸,很小声地说:“天气晴朗的时候那里阳光特别好,洒在草坪上,能看到每一根草从泥土里爬出来的样子。”
陆为谦又是笑:“你最近诗歌读多了?什么时候关禁闭又加了一项酷刑?”
易时陆将目光从半落不落的墙纸上移开,他低头试图寻找自己的影子,但这里太黑了,没有光的地方也不会有影子。
他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双腿,试图让自己暖和起来:“如果在那块草坪上自杀,晒着太阳,应该会很温暖。”
门外的陆为谦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又笑了:“要我替你搞把炫酷的枪来吗,ppk?詹姆斯邦德,哈。”
易时陆也跟着笑了:“随便什么都好,帮我弄把枪来吧。”
很轻地,陆为谦用手指扣了三下门板,说:“好。”
出了忏悔室没过几天,陆为谦竟然真的给他搞到了一把枪,还是把斯捷奇金aps,但没子弹,陆为谦说子弹还要再等一等。
易时陆没能等到子弹,也没有实行他的完美计划,就被人给举报了,举报的不是别人,就是陆为谦那兔崽子。
被校警带去校长室的时候,陆为谦就混在人群里看着他笑得很开怀,气得他想揍陆为谦两拳。陆为谦换了副表情挤开人群,一幅心痛的样子:“易,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他冲上前拥抱易时陆,在校警把他们拉开前在易时陆耳边混杂着中文说:“我在你的床底下放了一个满的弹匣,恭喜你可以退学了,godblessyou,甜甜。”
……
从回忆里抽身,易时陆不停用水漱口。刚才呕吐的气味还残留在口腔里,让人的心情非常不愉快。
一只手伸了过来,手里是一包新买的口香糖,回忆和现实交叠,易时陆抬起眼眸看了一眼给他递口香糖的盛玉朗,接了过来。
吃了口香糖之后才舒服点,盛玉朗很担心地看着他:“时陆哥,我觉得你应该去医院看一看。”
易时陆没力气理他,看在口香糖的面子上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盛玉朗又小心翼翼问:“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怎么那么生气?”
这个问题的答案易时陆就更不可能告诉盛玉朗了,他直接忽略掉盛玉朗的话,跟着组里所有人上车,去机场,回A市,一气呵成。
表面上易时陆装得很淡定,等回到家的时候才显示出自己的难受,顾念看着他苍白的脸,没来得及指责他出差都没有说一声,慌慌张张地给他准备了一桌饭。
吃了东西上床睡觉,易时陆才觉得自己终于缓过来些。半夜醒过来,屋子里是黑的。易时陆推开房门出去,发现顾念还没进屋,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人却已经坐着睡着了。
易时陆走过去一关电视她就醒了:“甜甜,睡好了?”
看着顾念疲累的眼神,易时陆迟疑地点了下头。
顾念笑了笑:“没生病吧?”
易时陆说没有。
他刚醒过来,声音还有些沙哑,顾念不放心他的身体,让他去喝银耳雪梨汤,是她在易时陆睡觉的时候炖的。
易时陆答应了一声,跟顾念说:“顾姨你先去睡觉吧,这些东西我自己来就行。”
顾念也实在困了,对易时陆嘱咐了几句就抓起手机去睡觉,在她无意中碰到手机屏幕解锁的那一刻,易时陆看到了微信聊天界面,和顾念聊天的是汪茜的微信头像,汪茜刚给顾念发了一笔转账。
易时陆自嘲地笑了一下,去厨房把锅里的汤全部都倒掉。回到浴室洗了一把脸,当抬头看见嵌入墙壁的镜子,易时陆一时之间想起连亚鸿说的那些怪话。
“被厌恶的人是很容易被取代的。”
连亚鸿这句话说的倒是没错,易时陆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的。
被厌恶的人不仅很容易被取代,而且很容易被抛弃,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无条件的伟大的爱”,那是假的,是虚构的,是用来哄小孩的只存在童话里的东西,不会真的有人相信的哈?
易时陆又想吐了。
他扒着水池的边缘干呕了几下却没有吐出来,有什么黑影在他视线上方突然闪过,易时陆一个激灵抬头看向镜子,里面只有一张他自己的惊慌失措的脸。
不健康的肤色,两天行程下来过度消瘦的轮廓,即便补了一觉但因为长期不规律的作息眼睛底下泛着浅浅的青色,他把自己搞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也不是第一次了。
如果易家那些人看见……
易时陆缓缓勾起唇角,笑了。
他移动着自己的身体走到浴室门边,出于某种说不上来的心理,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镜子,这个视角易时陆的身影刚好到镜子边缘,里面的影像与镜子外的他非常和谐,当他走了一步时,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移动,没有丝毫差别。
不知道为什么,易时陆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放心地走出了门。
镜子里的身影随着他的移动不断缩小,但在缩小到一定地步之后,它突然停止了。易时陆完全离开浴室,去了客厅。与此同时,镜子里的那个背对着的身影慢慢地转了过来,他一步一步走上前,逐渐占据整张镜面。
那张和易时陆一模一样的脸贴上了镜子,皮肤因为紧紧贴住而被压出了过度平整的印子,他试图从里面破出,但是失败了。镜中人没有沮丧,只是用手敲了敲镜面,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声音。
镜子里的“易时陆”安静地直视着外面的一切,然后慢慢消失。
易时陆重新走回客厅打开电视随便挑了一部电影,再睡他也睡不着了,又不想去陆为谦那里,就随便找个电影消磨时间,电影播放着,而在坐在沙发的易时陆的背后,一个可以映出人影的铜制花瓶上,某个模糊身影不断变大,五官渐渐浮现露出,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后背。
易时陆察觉到自己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向后望了望,客厅里除了他空无一人,易时陆拿了一张毯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虽然很不想参加家族聚会,但时间还是到了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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