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盈缺勉强笑起来:“这……这是自然,不知道尊上想知道什么?”
“他真的进去过了。”于观真沉吟道,“他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进去的?”
这时侍女回来了,她还带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回来,越盈缺早在流觞宴时就知道于观真等人是来要什么的,方才只是客套客套罢了,她将那个盒子拿过来后递给了于观真,温顺道:“外子对此事向来讳莫如深,妾身知晓的也实在有限,与那处有关的东西,都已放在此盒之中了。”
于观真沉默了许久后才道:“你想要跟我讨什么?”
越盈缺道:“妾身想要阿绮。”
第161章
如果没有阿绮,越盈缺最多只能活半个月。
一旦崔嵬离开白下城,她恐怕顷刻间就会香消玉殒,智慧并不能完全为人铺好未来的路,就如同眼下,越盈缺的确能够借助双方来平衡自身,然而她终究太无力,太弱小,只要情况稍稍发生变动,她就不得不在于观真面前低头。
越盈缺确实很有能力,可还需要一些自己没有的东西。
白城主也许并不算是个圣人,然而他的确是一位温柔而忠诚的爱侣,越盈缺借助这块厚重而结实的踏板,掌握住了白下城的权柄。因此,越盈缺甘心将自己的才华、胆识甚至于智慧都隐藏在夫君的身后,她为这个男人处理政务,为他梳理人脉,甚至接纳阿绮这个离奇的存在。
然而命运从多年前就已注定,越盈缺听过丈夫在梦呓时的无助跟慌乱,见过对方沉浸于回忆里的痛苦跟绝望,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白城主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秘密,付出性命作为代价。
这很残忍,也很合理。
赌徒永远不会,也不敢怨恨庄家。
如今爱情已无法保护越盈缺,更无法令她掌控权力,于是她只能从尸体之后走出,真正走到幕前来。只不过在此之前,越盈缺要先来到昔日丈夫所经历过的赌桌前,利用未亡人这个身份,拿着爱郎所遗留的筹码,开始一轮新的赌局。
阿绮曾将自己变做还未曾风光的爱郎手中仅有的筹码,而现在越盈缺要用一切情报来换回阿绮这个筹码。
于观真本来就不打算多带一个傀儡在身边碍手碍脚,阿绮确实很听他的话,可谁知道她身上会有什么缥缈主人动过的手脚,指不定哪天就翻船了。
“成交。”
这一夜之后,白下城就会迎来截然不同的新天地,越盈缺做了有生以来最划算的一笔买卖,她终于难以克制地松了口气,满怀喜悦地凝视着阿绮。
那沉静冰冷的丽人只是拥有一具人形皮囊的工具,意味着越盈缺所不曾拥有的力量,稳定,甚至于权力。
她会带来杀戮,也能带来和平,全看越盈缺如何抉择。
于观真奇妙地感觉到了权力带来的滋味,他知晓自己此时的一句应答,决定了眼前这个女人未来的命运,也知晓自己在无形之中改变了许多家庭,甚至是一座城池的命运。
这般生杀予夺的权力,实在令人蠢动。
以缥缈主人的身份地位,莫说这些凡人,即便是修士当中,恐怕也全由他高兴,他想要谁死,那人就再无活路;要是他想保下谁,同样也无人能够阻拦。
这种强大让人们恨他,怕他,敬畏他,巴不得想要他死,可在见到他那一刻就会开始恐惧。
而在崔嵬面前,尘艳郎也变成了芸芸众生之一。
越盈缺非常上道地给众人安排了客房,她今晚上有许多事情要做,那身正装与特别精心描绘过的妆容并不单单是为了迎接于观真等人。
今日要是事成,她就风风光光去处理白下城的事务;倘若不成,她就如此得体美丽地死去。
阿绮静静地跟在越盈缺的身后,没有丝毫不舍,也没有半点愤懑,当她作为活傀儡的意义丧失之后,就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一具傀儡。
最先动身的人是未东明,他刚刚是借题发挥才敢对崔嵬耍嘴皮子,可要跳过别人直接跟对方抬杠呛声,未免有几分老寿星上吊嫌命长的意思在,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跟着侍女走了,顺便把莫离愁一道带走,准备先将四间客房挑选一遍。
免得霉运加身住到崔嵬旁边去,那就是真晦气了。
于观真留在了明月西楼之中,杯中的雪波绿仍旧散发着热气与清香,他终于端起来喝了一小口,垂着脸,细细体验着茶的芬芳与力量的滋味。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于观真的语调阴冷又幽深,犹如一口古井,颇为理智地说道,“要是易地而处,换做我恐怕未必做得比她更好。”
“我赞赏她的野心,那你呢?”于观真看向同样留下来的崔嵬,并没有伸手去碰手边的盒子,“你又是为了什么?”
崔嵬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人的野心也好,欲望也罢,并非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它们不过是人身上的一部分。有些人甘于躬耕,有些人力展宏图,皆是自己的选择,没有善恶对错之分。”
这让于观真忽然一笑,他缓缓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们在苗疆逃亡时,路遇百越地,见到两波人在争吵。”
“记得。”
“我也记得,你那时候与我说,纵然天地小到只有两个人,也同样有你我之分,哪怕两心相同,仍有情多爱少。”于观真轻轻笑起来,他伸出手来抓住崔嵬,对方没有挣扎,触碰尸体时沾染的血迹早已淡化开了,变成衣袖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污渍,“我那时候觉得你说这话看得未免过于冷酷残忍,如此一清二楚,理智无比。”
“可我现在才知道。”于观真低声道,“你不过是一视同仁。”
崔嵬很快就看了过来,他淡淡道:“我做不到。”
于观真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手,从肌肤的纹理上猜测那些血迹曾流淌到何处过,不由得抬起头来:“什么?”
“我做不到一视同仁。”崔嵬的目光平静如水,就如同初见时一般稳定淡然,“我对你存有私心。”
于观真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他的手指在崔嵬的掌心里打转,过了许久才缓缓道:“你对莫离愁说的话怎么看?”
莫离愁的话看着过于感性,实则很有道理,正如某位周姓作者所说,说一个人不通世故固然不是好话,可说一个人深于世故也同样不是什么好话。过犹不及向来是大忌,越盈缺要是过于悲伤愤怒,确实会耽误她自己的性命;可她如今表现的毫无波澜,同样叫人猜忌。
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总归不值得信任。
“他愿意为自己的妻子拖延时间,这意味着他已从妻子身上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崔嵬思考了下,依旧以旁观者的口吻漠然道,“我们并不向越盈缺索求相同的东西。”
不管是忠诚,还是情感。
于观真忍不住笑了出来,带着点试探地询问道:“那你想向谁索求?”
崔嵬柔声道:“我不必索求。”
“……你到现在还愿意相信我?”于观真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觉得泪水几乎要涌出眼眶,然而眨了眨眼,仍是干涩的,他最终只道,“当时未东明伤了你,现在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崔嵬没有多说什么,他很快站起身来,“天色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于观真就这么跟在他身后,跌宕起伏了一整夜的心好似终于落定下来,那些愤怒、怨恨、恐惧还有连同之后掌控他人性命时带来轻飘飘的酣醉感都在此刻一同褪去,甚至于对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人世间都产生了些许依恋。
其实崔嵬说得没错,人的野心与欲望是身体的一部分。
哪怕拥有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终究也难逃脱生老病死,因此人才会求取长生之途,长生与强大本身就是一种欲望,催人向上,催人前进,也催人死去。
然而讽刺的是,以于观真所见过的仙人玄素子来看,长生尽头是超脱自我,无情无感。而这世上无情无感之物莫过于草木山石,犹如阿灵一般,偏偏阿灵得了灵智,又期盼着品味人生百态,可谓是一个无限循环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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