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
于观真其实并未昏迷,只是难以睁眼,自大巫祝的手伸过来后,体内的烈焰仿佛找到了通道,尽数涌出,带来一片清凉。
他当时感到疼痛不堪,原来是厌琼玉在催动神血,吞噬同类。
神血若将枯竭……也就是说,自己当时要是不催动神血相助崔嵬,就无法如此完美的愈合伤势,而有崔嵬受困,方觉始心神被扰,难说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于观真想起崔嵬之前评论大巫祝此人实是“善者予善,恶者予恶”,如今想来,果然分毫不差。
大巫祝此人,确实有趣又怪异,只是被愚弄摆布的滋味到底不好受。
于观真慢慢睁开眼来,才发现眼前只有方觉始与崔嵬二人,大巫祝不知何时已然离开此处,大夫见着他苏醒,不禁松了口气,语气里流露出几分刻意的做作:“我就说,善人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我方大夫福气积累多了,就是用在这种时候的。”
这话还能这么用吗?
于观真忍不住笑起来,只是身体仍然虚弱,他抬头望着崔嵬,大概是人伤重病痛之时,理智对上情绪便弱势许多,他对感情的束缚也不禁弱化许多,心道:“我对你这么好,咱们又死里逃生了一回,你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快活,不高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崔嵬充满困惑地问他,“我值得如此吗?”
崔嵬当然知道对方喜爱着自己,在那些眼波、言语、行动,甚至那个吻之中,然而自己已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对方也显然一清二楚。崔嵬很清楚对方眼中偶尔闪过的怨恨与不甘,那些在温柔的幻梦之中被倏然点醒的不快跟愤怒,同行了这么久,他知晓眼前此人并非一个圣人,甚至不算是个善人,更谈不上君子。
“承你一路恩深义重。”于观真顿了顿,俯在床边,慢慢将自己的身体支起来,他抬头对上那双翠瞳,“我以死相报。”
你对他当真毫无半分动摇?
嵬儿,你现在还不明白,情爱能使圣人坠入炼狱,也令恶人超凡脱俗,缘起缘灭,绝非人力所能抗拒。
崔道友,你执情太浓,易生偏执之心,切不可妄动。
……
大巫祝、母亲、玄素子的声音在脑海里徘徊不去,崔嵬看着于观真苍白的面容,忽然想起在沈秀娥府外对方拾起那朵海棠花时露出近乎天真温柔的笑容来,想到此处,他都不禁讶异自己竟能想起这般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竟不是在狡辩,果真……非人力所能抗拒。
第91章
苗疆的月亮当然不会比中原的更大。
只是神殿居于高处,明月便显低了。
圣山本已十分高耸,神殿又是在顶峰,被苍茫延绵的云海包围,难免湿雾浓重,于观真披了件外衣仍是略感寒冷,然而他仰起头来见得月华映岚光,照得大地分明,整座圣山堆银砌玉般,就连那些青砖都似铺着层柔柔的水色,不免看得如痴如醉,又全然不知冷暖。
于观真并无睡意,索性漫步在圣山上,之前在神殿上所见的绿芽此时都已长成粗壮的藤条,将神殿拥入怀中,无数花朵齐齐绽放,空气之中弥漫着清淡的香气,他有心想知道这些绿藤的源头在何处,便顺着往前走去,竟不知不觉走入一条幽静的小路之中。
山壁十分险峭,一路往下延伸,那些绿藤四处生长,将原本分裂的山壁硬生生连出一条通路来,它们无处不去,牵璧挂沿,叫于观真想起了丹阳城小宅里的花架。
于观真玩心一起,踏着紧实的藤条往下走去,他才进入其中,抬头看着被绿意笼罩的山壁,月光隔着山水照过来,在山体的遮掩下化作薄薄的青雾,斑驳光影令层层叠叠的花朵映出幽蓝异彩,伴着飞溅的水声,竟似地下溶洞般。
水声?
于观真循声而去,只见对面山壁上挂着一条银练,被横生出的古松遮掩住来处,倒似九天上倾泻而下,雪瀑遥飞,云屏翠列,这时水声之中和起十分幽远的箫声,随风送来,正如这如梦似幻的景色一般,都蒙上层令人心醉神迷的不真实感。
他倏然止步。
只见那老松上跃起一道身影,洞箫声悠扬曲折,那吹箫人翩然掠空而来,箫声竟始终萦绕耳畔,并未因近而高,因远而低,直到吹箫人在尽头断崖的山石上落下脚步,那箫声方咽,水声却仍是连绵不绝。
是崔嵬。
于观真微微笑道:“这是什么曲子?”
崔嵬将长箫别回腰间,显然是有些讶异于观真的到来,便下石前来,禁不住瞧了他几眼,神情看起来竟有几分古怪,慢慢道:“并非什么曲子,不过是见悬泉飞漱,云海风涛,别生一番趣味,故此来练练气息罢了。”
原来是来练气息的啊——
Qun⑥八零①1零③①③
于观真略有些尴尬,他忍不住瞥了崔嵬几眼,心道:哪有人会跟大自然比气息的,你在瀑布边吹箫跟它和曲,这是正常人练气的方式吗?!
崔嵬并没有走过来,正站在断崖边,全身都被月光笼罩着,仍如初见时那般冠带俨然,端正至令人望而生畏。
经历了这么多事,似乎只有他不会改变。
不知为何,于观真并没有过去,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对方,生怕打破这一幕,崔嵬答应他的事已经做到,往后他们便没有理由同行下去了。于观真知晓自己看到这个人的次数不再多了,恐怕再没有这样的机会知晓崔嵬其他的本事,这人什么都好,唯一不好在不是他的。
他正看得出神,怎知崔嵬更是如坠梦中。
丹阳城的紫色藤萝似与苗疆的幽蓝花海相重叠,唯一不变的是丝萝仍如于观真发上的长带,还有那人比繁花更绮丽生辉的面容。
这究竟是真,亦或是梦。
崔嵬置身虚幻,疑心自己看见的是个幻象,本该在神殿之中酣睡的于观真怎会突兀来此,恰好寻觅到自己,又或是自己从未醒来,仍在长梦之中。
“你今后有何打算?”
崔嵬在心底轻叹一声,最终还是走上前来,他打量着眼前的于观真,对方已不复之前虚弱的模样,也不像自己记忆之中高傲张扬的缥缈主人,倒是一派熟悉的从容不迫。
“先回缥缈峰。”于观真听他关怀,倒是十分欢喜,乌黑的长发随夜风微舞,疏狂一笑,“那几个徒弟已经猖狂得意了段时日,再不回去,只怕要翻天。更何况我与大巫祝已经谈过此事,也许失忆之症是与白鹤生有关……”
崔嵬听他说失忆与另一人有关,不由得心头一阵古怪,温声道:“你很在意自己的失忆之症?”
“这……倒也算不上。”于观真失笑道,“我只是不喜欢受制于人。”
这是句大大的实话,失忆虽是说给别人听的,于观真想找到的其实是回家的路,但并不妨碍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愿意留在这里是一回事,可只能留在这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崔嵬听了,想到路上对方种种言谈,只是淡淡一笑:“倒确实是你的风格。”
于观真很快又道:“更何况,我不是说了要将峥嵘送还给你,难道你忘了不成?”
他说着,自己眉目间倒是溢出淡淡的欢喜来,发觉竟还有这个巧妙的借口可以见面,目光之下满溢出柔软来:“只是恐怕你们剑阁门槛太高,不容我迈进去。我要是拿剑上门,未免有几分挑衅之意,倒不知道怎么送还给你,你可有什么法子?先说好,不准你拒绝。”
崔嵬并未正面回话,而是反问道:“我练藏锋刀,你不气恼吗?”
“我为何要恼怒呢,你使的是刀,又不是峥嵘剑。”于观真只当他有心避开话题,脸色不觉冷淡下来,“峥嵘剑困住他人甚至是我的名利之心,唯独困不住你,你允诺得足够多了,我想若非是大巫祝的确难缠,你恐怕也不会出刀。”
崔嵬沉默了片刻,又再开口:“我自幼少眠,幼童精力过于充沛,便容易惹事闯祸。我爹发觉此事之后,便开始教我六艺,后来拜入师门,剑无顶峰,我日日练剑,师门皆赞勤苦,其实我不过是无事可做。”
上一篇:重生后小夫郎他悔婚了
下一篇:食物链顶端的监护者们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