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港含糊地应一声,扭着头问他:“你还记得你昨天说什么话吗?”
“什么?哦。当然记得。”霍念生意识清醒了一些,“你要反悔了?”
“没有。”陈文港撑起半个身子,珍重地亲他眼睑,“我爱你。”
*
Amanda带江彩回国是在一周之后,陈文港亲自开车去机场接她们。
那天接到江彩的电话以后,陈文港跟霍念生提过一次:“你是她哥哥,你是怎么想的?”
霍念生依然一副游离的态度:“生老病死,各安天命,让她节哀吧。”
江彩好像瘦了一点,但也不太明显,下颌尖尖,一张巴掌大的脸上好像就剩两只眼睛。
陈文港接过她的行李箱,调侃:“在国外你吃不饱饭吗?”
江彩连连抱怨累死了,但终于知道要懂一点人情世故,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邀功似的说带了榴莲糖、椰子糖和其他当地特产,箱子里有分给陈文港一份。
她压根不擅长这些人情世故,寒暄得很刻意,不知谁教给她的。
回到市区已经是晚上八点,三人打算吃点东西,在火锅店落座。
江彩情绪平定,讲起那天的失态,甚至有点不好意思。
她表现得满不在乎:“其实挺好的。至少我过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到最后是我在病房伺候,罗姐让我跟我妈把话都说开,好的坏的确实说开了,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陈文港翻了翻菜单:“人这一辈子没几个亲近的人,尤其是父母,能珍惜还是要珍惜的。”
江彩说“哦”了一声,把两只手放在桌上。
陈文港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江彩又“啊”了一声,这次声调是往上扬的,她茫然地看回来。
陈文港看就知道她根本没概念:“你要明白现在就你一个人了,你母亲不在,只能你自己为自己打算,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霍振飞怎么给你安排,这些你都要去跟他商量。”
江彩想想都十分抗拒:“我为什么要听他的?最不济等我成年,他总不能再管我了吧。”
陈文港遗憾地告诉她:“他只要想管你就可以管你,他有的是办法。不用我说,你自己也能感觉到,你现在的处境就是夹心饼,霍家认了你是认了你,对你有善意的人可没几个。你只要进去就不自由了,身不由己这是肯定的。”
他给她倒了杯茶:“你妈妈是不是也跟你解释了?”
江彩讪讪。
在最后的日子里江晚霞的确不停在耳边念叨这些,而且拽着她的手叮嘱,要去讨好陈文港,跟他拉近关系。她是个没怎么被生活善待过的女人,因此非常清楚谁有善心可以利用。
但江彩觉得不是那样的——这段时间的经历难免让她多想一些事,陈文港是好人不假,如果她想跟他改善一下关系,也是出自真心的。她没想讨好谁,也不是想博取同情的意思。
第91章
江彩琢磨了一下:“那你说我怎么办呀?”
她等Amanda出门跟服务员要纸巾的时候才开这个口。
陈文港只说:“你能做的就是好好读书, 这是为了你自己。虽然别人不会把你当自己人,但只要你不惹事,也不会有人特别跟你过不去。剩下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彩还在思考, 又听他说了一句:“之后等你上大学,他们应该会送你出去留学。”
就像霍念生当年一样, 远远往国外一送,最简单的办法, 眼不见心不烦。还有个好处,天高地远的,到时候任她再怎么折腾, 负面消息也没那么容易传回来, 省得狗仔惦记。
但江彩不乐意,她对国外之行心有余悸。
对她来说英文字母就是一群天书似的蝌蚪, 她既不是学习的料子, 也没那个兴趣, 让她长期在外生活不如杀了她:“我不要去。”
陈文港宽慰:“你可以待在唐人街这种华人聚集的地方,光说中文都可以生活。”
她却反应很快:“可我本来就不用受那个洋罪啊!为什么非要出去自讨苦吃!”
他问:“你想留在国内?”
江彩的确是这么想的:“你能去帮我说说吗?”
陈文港说:“你记不记得以前跟你说过, 给你提供必要的帮助, 是因为你还是未成年人。至于你提其他的要求,我可以考虑, 但我们还是要约法三章。”
江彩同意了,等他开口。
陈文港单刀直入:“血缘关系上霍念生是你哥哥,你在霍家生活, 以后可能就会有人来有意无意地利用你。不管别人怂恿你干什么,哪怕很小的事, 比如向你打探他的行踪, 让你说什么跟他有关的话, 你都不能照做,必要的时候来告诉我。你永远不能跟他站在对立面。”
江彩嘴巴撅得老长:“我就一个小透明,还能害他不成……这样我就不用出国了?”
陈文港给她捞了一勺牛肉:“现在只能说,帮你争取试试。”
“那我可以保证,我可以给你写保证书。”
Amanda推门进来的时候,听到江彩又问了一句:“对了,你手怎么了?”
她寻声看去,陈文港的手好好的。他持着漏勺,修长的无名指上一圈银戒十分显眼。
火锅吃到尾声,江彩跑去卫生间。
陈文港跟Amanda结了账先出门,在门口等她,这会儿才单独说上句话。
陈文港记着跟她的情分,虽然两人现在不熟:“你这段时间跟着在国外,也辛苦了。”
Amanda对他态度也好友好:“不会,我本来就负责帮老板处理生活上的事。”
她顿了顿,试探地又看眼他的手指:“霍老先生寿辰,用不用帮你也挑件贺礼?”
霍恺山缠绵病榻,但再过阵子,他的生日快到了,还是八十大寿。照传统的习俗这么个整生是要大操大办的,这可能是他最后一个寿辰了,她这么问就默认了陈文港也要参加。
反正霍念生自己从不费心去想贺礼,每年都是让助理代劳,她正好顺便。
今年其实连送什么都不重要,除了做个孝子贤孙给外人看,霍恺山还能享受多少吗?他本人连看都未必看上一眼。人这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陈文港点头:“你问问你老板吧。还有,看看江彩适合送什么,帮她也置办一下。”
Amanda应了。他捏了捏自己的左手。
戒指是种扎眼的配饰,尤其对男人来说。
很多男人是不喜欢表明自己已有所属的,不管恋爱还是结婚。像霍振飞,他大概除了婚礼当天,手上就没套过这种东西。因此见面的时候,也不动声色地觑了陈文港的手指好几眼。
两人在茶楼说正事,陈文港再次帮江彩转达了她的意愿。
霍振飞喝了口茶:“她要是能考上国内的大学,我当然也不想花费精力和时间送她出去。”
陈文港淡淡笑笑:“你们安排送她出国,是留学还是定居?以后还打算让她回来么?”
霍振飞摆出大家长的样子,跟他父亲霍三叔架势像个十成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陈文港说:“她本来就不是爱学习的孩子,送到国外未必就能改造成精英,没人看着,没准连业都毕不了。你只是不想她惹事,不如放她一马,这里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霍振飞语气有点嘲弄:“家父让你当跟她沟通的桥梁,你倒是挺上心的。”
陈文港当听不懂:“我对跟念生有关的事一向很上心。”
其实他同意说情,这事就算有了结果,就算霍振飞不松口,霍念生一样有权利发话。
来跟霍振飞面谈算是个沟通的表示,表明不是自作主张。
两人喝完了一壶菊花普洱。
陈文港走之前,霍振飞睨着他瘦削的身条,到底问了一句:“霍念生送你的啊?”
陈文港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看,冲他笑了一下:“怎么不猜是我送霍念生的呢?”
霍振飞露出意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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