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忆被冻得全身一颤。
她早就发现了,除非是看着帝国那位太子,淮裴看谁的目光都好似含着一层冰雪,寒气能从人的骨缝里沁进去。
她拢了拢肩头的外套,努力站直了。
“我今天来……是来向您道歉的。”
这个走向,淮裴是真没想到。
鉴于苏忆以往的“精彩表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怀疑苏忆又要算计什么。眸色霎时一沉,浅金色宛如金属流光,毫不掩饰冰冷逼人的审视。
苏忆也知道自己现在淮裴心里是个什么印象,垂了眼不看他,指尖攥着裙子。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她深吸口气,“宴会那次之后,我原本是打算放弃了的,我又不是真的不要脸不长脑子,明知道你不喜欢我还非要去倒贴你……”
“虽然这话听起来像是在给自己辩解,但我一开始是真的身不由己……我是威廉斯特家的人,我爷爷想让我去做什么,我就必须做什么,但后来……确实是我鬼迷心窍。”
“这就是赌徒心里吧,沉没成本太大,我就完全不想放弃,从被迫转为了主动……”
“苏小姐,”淮裴嗓音平稳毫无波动,“你今天来,是专门来给我剖析你的心路历程,想让我理解你有多不容易的吗?”
他坐在病床上,苏忆站在地上,理论上两人是平视,但当两人这样一坐一站互相对视的时候,却给人一种错觉,就好像他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面的人,不动声色的轻蔑。
“我想,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这样的地步,你的道歉我收到了,请回吧。”
收到了,不是接受了。
里面的区别两人都很清楚。
苏忆尴尬地站在原地,下意识想露出惯常楚楚可怜的表情,又反应过来自己的目的。
“抱歉,刚刚说了些多余的话,”她立刻调整好神色,尽力表现得镇定,只是无论怎么放松,腮帮还是有些紧绷,“但我这次来找您,除了道歉,其实还有一件事。”
不等淮裴拒绝,她提高音量,急急道:“我想和您合作。”
说完,她停下来,紧张地看着淮裴。
淮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四周的空气里流动着冰冷的消毒水味和若有似无的苦涩药味,争前恐后顺着毛孔渗入,苏忆额角缓缓冒出一滴冷汗。
她原本以为,淮裴至少会对她的话产生一点兴趣。
过了不知道多久,淮裴才缓缓道:“合作?”
苏忆心脏轰然落回胸腔,几乎砸出一个坑来,一瞬间几乎有些虚脱的感觉。
她定了定神,“这次军部更迭,您也是要参加的吧,我可以帮您。”
淮裴没有半点反应,波澜不惊地看了她一眼:“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打算。”
苏忆产生这个猜测的原因不难猜到。
在联邦,只有军团长以上才有资格参加竞选,但不是每个军团长都会参与,目前能明确参加的人只有七个。
军部第一人这样的名头,谁又不动心呢。
哪怕知道两个家族都不好惹,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是有不少人,忍不住心里的贪欲,主动加入了角逐之中。
但他们注定成为权利争斗下的炮灰。
无论是亚特还是威尼斯,都完全没把他们看在眼里。
平时放任他们像跳梁小丑一样小打小闹,但到了关键时刻,双方只会默契地暂停了内斗,齐心协力先把其他人扫除出去。
现在场上还剩下的就只有两人。
还有一个立场不明的淮裴。
“是吗?”苏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从容不迫,“如果您之前没有,但是听我说完之后,您一定会有,到那时候,您就会需要我的帮助了。”
她语速飞快:“您别急着拒绝,先听我说。”
淮裴眼底看不出丝毫波澜,金色瞳孔就像琉璃或者什么金属,漂亮,精致,以及冷漠。
但他没有阻止苏忆继续说下去。
苏忆悄无声息出了口气,僵硬的手脚重新放松下来,血液快速流动,指尖一阵阵酥麻。
“……我调查过您的档案,档案上显示您是父母双亡,是吧?”她道,“如果我告诉您,您的父亲他其实还活着……”
苏忆咽了口唾沫:“您会去救他吗?”
空气霎时凝固,就连随风浮动的窗帘都识趣地静止在了原地。
淮裴眼神一瞬间冷如万载玄冰,瞳孔最深处颜色深得近乎发黑,活像要把人活生生冻死在病房内。
他脑海飞快运转——
苏忆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谁告诉她的?目的是什么?
亚特?
难道是亚特让苏忆来试探他?
淮裴眼梢压低,浓密眼睫好似一片雪白的羽毛,遮住了眼底难以掩饰的杀意。
半晌,淮裴面上浮现一丝难以置信:“苏小姐,我冒昧问一句,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的?给我讲鬼故事?我父亲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骨灰就埋在我生长的孤儿院旁边,你现在跟我说他还活着?”
话说到最后,已然带上几分讥诮。
恐怖的威压笼罩在病房内,和气势气场什么的没关系,单纯是精神力暴走之后形成的低气压,钢铁铸成的机甲尚且不能抵御,何况是肉|体凡胎。
苏忆无法自拔地产生了恐惧,腿软得险些摔倒下去,有种随时都会被他生生碾成肉泥的错觉。
不,不行,他会杀了我。
但……但是……
……
“苏忆小姐那边,需要让人注意一下吗?”常年跟在亚特身边的年轻人俯下身,轻声询问湖边长椅上的老人。
“不用,”老人沉沉的嗓音飘散在冬日的冷空气中,“她已经没有用了。”
那是几天前,她鼓足勇气回到家中。
亚特每年冬天都会在湖边散步,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据说是少年时期就养成的。
她无意间得知了这件事,特意到湖边去等着,想要再找他求求情。
流言事件带来的灭顶恐惧过去之后,她的脑子渐渐清醒下来。
事情其实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澄清这其实是一个误会,她不是没有救……
只要……
——她已经没有用了。
苏忆停下脚步。
隔着十几米远,苏忆全身的血液一寸寸凝结,眼底漫上疯狂的神色。
所以,你要抛弃我了。
是吗?爷爷。
画面一转,面目普通到扔进人群就找不出的男人微笑着敲开她的房门,递上一份文件:“苏小姐,我主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是关于柯维先生的。”
“我主子还让我传达给您一句话——”
男人微微笑着,劝告似的,颇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
“命运这种东西,还是把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您觉得呢?”
……
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这不是一个被家族精心教养长大,注定依附家族生长的千金小姐应该有的想法。
毕竟,菟丝草要什么想法呢?
她只需要从依附的大树上汲取营养就够了啊。
但如果这棵树不要她了呢?
——命运这种东西,还是把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您觉得呢?
跨越亿万光年,帝国那位站在权力巅峰的青年笑意盈盈的侧脸又浮现在脑海中,眼梢柔和,漆黑瞳孔仿佛有什么魔力,吸引着她不断沉堕下去。
轻柔嗓音拂过耳际。
苏忆心底的野望疯狂生长。
她硬生生止住了发颤的腿弯,强行抬起头,直视着淮裴的眼睛:“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还请您相信我,您的父亲,他确实还活着,而且……”
布满红血丝的双瞳和病床上清冷好似神祇的人对视,苏忆一字字道:“我知道他现在在哪。”
绕是早有猜测,淮裴还是抑制不住本能的反应,刹那间瞳孔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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