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意蹙眉,猛地将脚下的一个破杯踢了过去,“闭嘴!”
说出这话也不怕自己将来后悔?
酒杯稳准狠地砸在了邓秀亚的脚踝,吓得她一激灵,“裴意,你、你个小傻子怎么也跟着外人闹事?”
晏岑快步走了上来,他担忧的视线在黎于安的脸上略作停留,帮忙说话,“裴夫人,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在这里轮对错,不如先想办法解决?”
“我让酒店人员帮忙在隔壁宴会厅重新布置一下。”
晏岑看向邓秀亚,故意搬出合适理由,“今天毕竟是裴少爷的生日,还有那么多宾客在场,别闹得大家心情都不愉快。”
“……”
黎于安垂落的手轻攥了一下衣角,有意识地后撤半步,离晏岑远了些。
裴焕察觉出晏岑话语深处对黎于安的维护,瞳孔深处晃过一丝少有的酸意,“妈,黎先生他们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就按照学长的意思办吧。”
公众场合,他作为生日宴的主人翁自然不能小家子气,“别让大家都跟着不开心。”
邓秀亚为了孩子和面子,只能忍耐着点了点头。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低声数落了一句,“看看,豪门和小门小户总归是有区别的,这孤儿寡母的就是上不了台面。”
又有宾客趁着吹捧,“是啊,裴少爷能力出众、脾气友好,可不是谁都能生出来的,说到底还是裴夫人好福气。”
“哎哟,人和人能生出来的孩子差别大着呢,我家那混小子能有裴少爷一半省心就好了。”
刻意帮衬宣扬的议论声传出,瞬间戳中安阳内心深处的痛楚,她好不容易在稳定下来的情绪再度失控。
“你们知道什么!裴焕是我的儿子!他才是我的儿子!”安阳一个健步冲了上去,眼眶通红地拉住邓秀亚的手,“抱错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抱错了!”
“……”
这句石破天惊的话一砸下来,顿时惊住了全场众人。
邓秀亚嫌弃甩开,还没等她爆发出不满,匆匆赶来的裴如章就抢先质问,“你说什么?”
安阳破罐子破摔,声嘶力竭,“二十五年前,玛利亚私人妇产医院,十一月十六号,那天的产妇只有我们两个!两个孩子前后就差了十分钟!”
目睹这一切的裴意无奈叹气,有些事情注定是他这个外人无法阻止的。
黎于安不可置信,“妈,你说什么呢?你累了,我们回家好吗?”
安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无视了这声劝阻,她强行拽住黎于安的手,将他连拉带拽地推倒裴氏夫妇的面前。
“来,我把你们的儿子还给你们,你们倒是把我儿子还我啊!”
“……”
邓秀亚刚准备反驳,脑海中却忽然记起了一件往事,她上前半步,轻易将黎于安宽松的毛衣袖口拉了上去——
手肘关节处,赫然印着一小块淡色胎记!
邓秀亚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软得栽下去。
裴焕看见邓秀亚的反应,心弦跟着一紧,“妈?”
“不、不可能的。”
邓秀亚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转身挽进裴焕的手,“小焕就是我儿子,这怎么可能呢?这疯女人瞎说什么呢!”
裴如章看出妻子的异常,一把掰正她的身子。
原先是最好面子的他,在这种事情也少了点分寸、多了点急切,“你怎么回事?发现什么了?”
邓秀亚一个劲地摇头,不肯多说——
当年,邓秀亚在生产时特别艰难、耗时又长,孩子出生时,她只匆匆看了两眼,隐约记得孩子的胳膊肘上有一小块印记,但没来得及彻底看清就因为产后出血晕死了过去。
邓秀亚记得,后来看见裴焕白净的手肘还纳闷了一下,但她想当然以为是孩子出生时未能洗干净的血迹。
时隔二十五年,这似曾相识的胎记出现在了黎于安的身上,这让她的世界突然蹦出了一个惊天裂口。
安阳的目光死死盯在裴焕的身上,眼泪成串成串地掉,“是不是,可不可能,你们去验亲子鉴定就知道了!”
得知真相后,她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错了就错了,就当一切没发生,就算是换回了孩子,丈夫也看不见、救不回来了!
可时至今日,她才明白——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生儿子而不去相认?能忍住第一次,也不能忍不住第两次!
裴如章听见安阳的信誓旦旦,明知当着众人的面,他还是执意追问,“看你的样子,是早就知道了?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
黎于安默默将自己的衣袖放了下来,突然间就明白了一切,“四年前,我还在读大二的时候,十月份,是吗?”
安阳听见这一连串的时间信息,注意力终于有了片刻的转移。
她对上黎于安从未有过的失望目光,混沌的大脑瞬间清明,心更是跟着一沉。
安阳试图去挽黎于安的手,“小安,你听妈……”
“我不想听,你们继续。”
黎于安头一次甩开母亲的手,丢下这句听不出痛痒的话。
他在转身时对上裴意和晏岑投来的视线,脚步微顿,然后强忍着快要崩溃的情绪大步离开。
晏岑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裴意的视线依次扫过安阳、邓秀亚、裴如章的神色,终于明白黎于安为什么会在身世揭秘后,如此厌恶与之相关的一切——
因为所有人都是向着裴焕的。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在意过他的感受。
裴意不再理会这场已经注定了结局的闹剧,走回到门口薄越明的身边,“二哥,他们去哪里了?”
“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了。”
薄越明用余光确认了一下宴会厅内的情况,确认没人注意后才牵着裴意边走边问,“你今天直觉的’大事‘就是这一件?”
“黎于安和裴焕的身世,你早就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
面对薄越明的敏锐猜测,裴意说心虚就心虚,“我、我一直就觉得裴焕和裴如章长得不像,反倒是梨……梨于安的长相结合他们夫妻两人的优点,还长得更好看。”
薄越明微挑眉梢,知道他在敷衍却不戳穿,“要过去看看吗?”
“嗯。”
…
安全通道内,昏暗一片。
黎于安借着微弱的指示灯的光亮,胡乱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从中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香烟和打火机。
黎于安抽出一支烟含咬在口中,企图从中获得一丝麻痹自己的力量。他将烟头对着打火机口,手指因为颤抖而软绵绵的,怎么都打不着火。
“……”
黎于安咬牙,猛地按下了打火机的开关。
——嗖!
火苗突然一下蹿了上来,没能点到烟头,反而倾斜着烫到了他的手指,“嘶唔!”
打火机失手掉在地面,而安全通道的门再次打开。
精准捕捉到这一幕的晏岑迅速靠近,镜片下掠过一丝焦急,“没事吧?烫到手指了吗?”
黎于安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没。”
晏岑不放心,企图去抓他的右手,“我看看。”
黎于安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失控着拦断了晏岑的关切,“我说了没事!你别碰我!”
沉默骤然降临。
晏岑对上黎于安隐隐发红的双眼,刚准备道歉,对方就抢先了一步,“抱、抱歉,晏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总是这样,在他面前总是在丢脸。
黎于安明知道自己活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但还是想要极力隐藏,他不敢和晏岑对视,逃避着离开,又恰好和赶来的裴意擦肩而过。
晏岑不由自主地跟了两步,才走到安全通道的门口就被裴意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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