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结缘灯会不是皇城赫赫有名的……公子姑娘们递花灯传情的日子吗?
你们两个在这种时候结伴前去, 恐怕不是简简单单地去凑个热闹,应当是别有用心。
覃瑢翀拿起茶杯, 抵在唇边抿了一口。
要是聂秋知道他心里所想,肯定会解释一句, 他们确实只是抱着散散心的念头。
不过他此时正极力平复心情, 哪有工夫再去猜覃瑢翀的心思。
好不容易压下了那股滚烫的热意,聂秋定了定神, 抬头看向覃瑢翀,“对了, 覃公子,你此次前来皇城,我记得是来寻故人的吧?”
“是, ”覃瑢翀听到他的话,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说起来,已有二十多年未见了。”
如果聂秋猜的没错,这二十年前是覃瑢翀正式成为覃家家主,接手凌烟湖水尸的时候,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无法与故人相见,毕竟他那时候已经无法离开霞雁城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故人”对他有多重要。
不过,比较奇怪的一点是,为什么这位故人不来霞雁城找覃瑢翀?
“你要见的人知道你现在已经到皇城了吗?”聂秋随口问道。
然而,覃瑢翀要放下茶杯的手一顿,并没有聂秋预想中将要久别重逢时的欢喜,他轻轻叹了口气,吹开水面上的茶叶,又喝了一口,好像唯有咽下热腾腾的茶水,他冰冷的身体才能重新变得温暖起来。
片刻后,他说道:“我早就写了封信寄出去……但是等了很久,也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但是,即使如此,覃瑢翀还是来了。
不管是不是正巧碰见人不在,他也得登门拜访,亲自问上一问,方能安心离开。
“陆淮燃怕你被别人骗去,之前来的时候就专程叮嘱我,让我好生照拂你。”
覃瑢翀笑了两声,“我被别人骗去?陆淮燃这是杞人忧天了。不过,他和沈初瓶是在我掌管覃家后才来到霞雁城的,他们不认得我要去找的人,有所担心也是正常的。”
“但是我已经应下了他的话,自然得实现承诺。”聂秋说道,“如果我说了什么唐突的话,还望覃公子海涵,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一下。”
见覃瑢翀点头,聂秋虚虚指了指他腰间的螭虎衔莲玉佩,“这玉佩,是故人所赠?”
“聂公子没有说错。”
这么宝贝这枚玉佩,戴了许多年,肯定是重要之人所赠,这个并不难猜。
紧接着,聂秋问出第二个问题:“你要去见的故人,名字里是否带着个‘莲’字?”
覃瑢翀怔了怔,迎着聂秋和方岐生的目光,手指不自然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心想,这下轮到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了,手脚怎么摆都不舒服,也不好意思开口。
他清了清嗓子,确实是不太好意思,“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当然了。
覃家府邸之中种满了莲花,腰间挂的是螭虎衔莲玉佩,拿的是描绘了莲花的折扇,舫船是以莲花为原型所制,取名为“归莲舫”……
若不是真心喜欢莲花,那就是莲花对他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了。
聂秋起先也觉得陆淮燃是杞人忧天,现在这么一问,又觉得他的担心不是全无缘由。
在请求他镇压水尸的时候,覃瑢翀说的是“我还有一定要见的人,如果你想要我这条命,我也只能在那之后再给你了”。
在知晓自己这二十年间是在偿还不属于他的覃家罪孽后,覃瑢翀站在归莲舫的船头处,对着腰间的那枚剔透的玉佩,也不去触碰,只是悠悠地叹息,任由身体被暴雨淋得湿透。
而陆淮燃来望山客栈找聂秋的时候,说,“我们公子遣散了原先纳入府中的美姬,甚至连月华也遣走了——就是你上回在归莲舫见到的那位,我们公子平日里最喜欢和她饮酒作诗。我总觉得公子对他要去找的那人态度不大一样”。
还有。
还有谢慕在离开的时候,说的那句宛如诅咒的话。
“况且,我已经算过,他的执念,早就没办法实现了。”
“活着,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折磨。”
覃瑢翀大抵是喜欢这个人的,所谓的“故人”只是为了掩饰那种无法明说的情感罢了。
喜欢到哪种程度?
喜欢到小心翼翼,喜欢到不敢触碰,是他心口朱砂痣,是他窗前白月光。
聂秋张了张口,却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只是说:“说来也巧。我先前看到你腰间的玉佩时,就觉得似曾相识,好像以前也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不过那时候应该年纪还小,所以记不清楚是在何处,在何人的身上看到的了。”
覃瑢翀果然被这话转移了注意,笑道:“毕竟都是在皇城附近,你又是聂家的,经常参加宴席,偶然遇见也不奇怪。这玉佩是成对的,一个在我这里,一个在那人身上。算着时间,那时候我应该已经没办法离开霞雁城了,所以你遇到的应该不是我。”
也就是说,自己见过覃瑢翀喜欢的人了?
可是聂秋以前参加的宴席太多,见到的人也多,确实是记不清到底是谁了,他对这枚玉佩印象深刻的原因只是因为成色澄澈,样式也好看,当时就多看了几眼。
其实,线索已经够多的了。
只要去濉峰派一打听,年纪和覃瑢翀相仿的,名字中带着“莲”的,有枚螭虎衔莲玉佩的,用不了多少工夫就能知道到底是谁。
但是从覃瑢翀的反应来看,他应该不太想让别人知道。
所以聂秋就决定不再追问下去,也不多管闲事去濉峰派打听了。
至于陆淮燃那边,之后若是他问起,又或是覃瑢翀那头出了什么问题,聂秋再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他也不迟。
聂秋点了点头,没有再和覃瑢翀提这件事。
他刚刚倒是把注意转到覃瑢翀身上,故意忽视了方岐生,现在将话说完之后,房间内一静,他就不得不再分了点注意力到自己身边人的身上。
方岐生面对着不熟悉的人一向是如果不跟他说话,他也就不说话。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聂秋发现他面前的那罐桂花腌蜜橘已经只剩下了一半。
聂秋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很奇怪,他现在都不太明白自己的想法为什么这么别扭。
方岐生之前看着他,他就偏过头去,不想让方岐生发现自己的面颊滚烫;覃瑢翀出言解了围,聂秋松了口气之余,又觉得有点怅然若失;和覃瑢翀说话的时候,聂秋刻意忽视了身侧的方岐生,却又希望他能说两句话,故意引得自己的注意。
现在方岐生把注意力全放在了那罐桂花腌蜜橘上,聂秋就忍不住想叫他看看自己。
真是,不仅是心脏不听使唤,连思绪都被面前这个人打乱了。
聂秋在纠结着,那厢,方岐生的勺子已经在瓦罐里搅了半天都没拿出来。
方岐生想的是,为什么聂秋还在看自己。
他和覃瑢翀聊天的时候,方岐生其实没怎么听,偶尔抬头看一眼,以表示自己没走神,长勺在黏稠的桂花蜜橘的浆液中漫不经心地搅动,舀一勺出来尝上一口,竟觉得食不知味。
方岐生甚至还在想,这皇城的酒楼,特地腌制的桂花蜜橘也算不上有多好吃。
若是厨子稍微用了点心思,这桂花腌蜜橘怎么也不该尝起来一点也不甜,反而是苦的。
越吃越苦,他到最后想搁了勺子,结果就感觉到聂秋的视线轻飘飘挪了过来。
简直是折磨人。
方岐生忍了一会儿,实在没办法忽视那股视线,索性丢了长勺,抬起了头。
聂秋一瞬间想移开视线,紧接着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问:“这个,好吃吗?”
不好吃,苦得很,苦得心肝脾肺肾都发麻。
转念想了想,方岐生没这么说,反而是哄骗道:“好吃。”
覃瑢翀对吃食没什么特别的偏好,聂秋又不太常吃甜食,所以这桂花腌蜜橘就是专门给方岐生点的,拿小瓦罐装着,瞧着还挺精致小巧,里头还剩了两三口的浆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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