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萧雪扬赶紧接过了篮子,到旁边磨药添水去了。
捣好药浆之后,张妁谨遵医嘱,屏住呼吸,将碗中苦得出奇的难闻液体一饮而尽。
那东西委实是苦,比黄连更胜一筹,她吞下去之后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然后张妁那张漂亮的脸拧了起来,她俯下身子,手按在胸口处,感觉喉咙难受得像有无数根羽毛轻轻搔痒,又像是有鱼刺嵌进了肉里,疼痛难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张开口,想要将那些叫人难过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侍女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盆子推了过去。
她这些天没胃口,基本上没吐出来什么东西,不过反胃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尤其是看见盆子里还有条正在蠕动的虫,张妁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那是条通体漆黑的蛊虫,和身体上的黑斑颜色一样,都泛着浅淡的光泽。
萧雪扬是不怕这些东西的,不过看见张妁和侍女的表情都很僵硬,便上前一步,打开手中的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了进去,盆中顿时传出了呲呲的声响,好像有东西烧着了似的,没有多余的怪味,不过那条想要逃跑的蛊虫马上就不动了,不久后便化成了滩水。
看见虫子已经辨不出原先的形状后,张妁这才松了口气,就着侍女的手喝了点温水。
“你身上的黑斑应该会逐渐消了,少则三天,多则五天,这黑斑就能完全褪去。”
“多谢萧姑娘。”张妁点点头,然后对侍女说道,“灵羲,你先去将这毯子拿出去处理了,谨慎些,若是不小心被旁人碰见,也不必解释,贾家主不会因为此事向我发难。”
名为灵羲的侍女应了下来,将地上染了血迹的厚重毛毯一卷,拖了出去。
萧雪扬之前还没注意,现在看她的动作轻轻松松,才知道这位姐姐力气应该很大。
“对了。”
灵羲的脚步顿了顿,停在门边,转头看向张妁。
“将外头的聂公子请进来吧。”张妁按了按太阳穴,吩咐道。
聂秋已经在门外等了半个时辰了。
这半个时辰里,他只要往回廊旁一坐,不远处的假山后就会发出细细簌簌的动静,若是站起来,往庭院走,假装四处闲逛,躲在暗处的人就更紧张了,一脚踩上经过的白猫的尾巴,惊得它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在夜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还没等它厉声叫唤,犯了错的人就急急忙忙地把猫往假山后一拎,哄着去顺毛。
这猫约摸也是和贾济很熟,所以才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
半个时辰确实不算长,聂秋觉得贾济的反应着实有趣,足够消磨时间了。
而且他还以为自己没被发现。
正好灵羲来请聂秋进去,他索性就移开了视线,应了一声,朝张妁的厢房走去。
他清楚地听到贾济长舒一口气,紧接着是愤恨地挠假山上岩块的声音。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小动物呢。
灵羲好像也听到了,她先是疑惑地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等聂秋进了房间之后,她顺手把房门带上,然后拖着厚重的毛毯走了。
聂秋进去的时候,萧雪扬已经把盆中的东西清理掉了。
张妁的脸色虽然还是很差,但是比之前要好一些,大抵是解决了心事的缘故。
“妁夫人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他问道。
“萧姑娘,聂公子,请坐。”张妁摆了摆手,等二人坐下了,才继续说道,“事到如今,我便不瞒着你们了,前些日子周护法来过之后,我与贾家主就知晓了……”
她低低地咳嗽了两声,缓解了一下嗓子的干涩,“聂公子,你如今是魔教右护法吧。”
聂秋一时没想到张妁竟然会提起这件事,不由得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周儒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总归不是想要害他。
“聂公子,你应该知晓,贾家已经和魔教达成了合作。”张妁说道,“家主的意思是想要与你结交,只不过碍于聂家的身份摆在那里,所以没办法直接和你提起。此次请二位前来,不仅是想要让萧姑娘为我看病,还需要相谈一些事宜。”
张妁直起身子,坐在床沿,满脸严肃地说了下去:“在说之前,我要先介绍一下我自己。不知道二位是否知道,我爹是镇峨王?魔教如今似乎想往北部拓张势力,难免接触到我爹,这其中利害我也不多提,总之,左护法与我通信来往已有数月,所以上回来贾府的时候,不但找了贾家主,还找我谈了谈。”
“所以我和贾家主才知晓聂公子的这层身份。至于我们二人现在还没有告诉其他人,是因为魔教教主并未将这个消息传出去……斗胆猜测一句,是否是在顾虑聂家,还有大祭司的身份?”
方岐生是不是这么想的,聂秋不清楚,不过应该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见聂秋没有回答,张妁露出了一个让人宽心的温和笑容,“聂家家主从不与邪道打交道,这件事不止是魔教,贾家也知晓。至于大祭司这个身份就更好猜了,朝廷那边是不可能轻易放人的。所以,聂公子这些日子住在望山客栈,不止是为了避嫌吧?”
聂秋感觉自己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东西。
这不会就是周儒当初说的,要把他后路给断掉的准备吧?
他一时间起了兴趣,想看看周儒到底是做了如何万全的准备,于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萧雪扬觉得现在这个场面已经容不得她再呆下去了,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觉得张妁的这番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方教主等一众人在背地里偷着坑聂哥呢?
还有,为什么不让她避避嫌啊?难道他们已经下意识把她归入了魔教吗?
她有点郁闷,但是也对张妁接下来的话充满好奇。
“聂公子,现在该称你为右护法。我想要说的是,无论你和教主如何选择,总归是要惹祸上身,离开皇城之后,若是无路可走,可暂时来我镇峨落脚。”张妁郑重其事地说道,声音很温柔,却充满了力量,“镇峨可作退路,保魔教一时无虞。”
聂秋一时感觉嗓子有点干涩,他沉默片刻,问道:“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张妁答:“这也是我爹做出的决定,我听说他与前魔教教主是旧友,不过自从被抓回来当了郡王之后便鲜少联系。因为方教主是弑师夺位,所以我爹渐渐对魔教疏远了,周护法与我通信数月,就是叫我劝劝他。他脾气倔,在前些时间听说白虎门归服之后才肯松口。”
“镇峨王既然肯同意,就说明他与前教主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不过他对方岐生的印象应该就很差了,毕竟是传言中杀了自己好友的人。
他的松口,应该不是因为什么冰释前嫌,而是不想看见常锦煜的心血毁于一旦。
“一年前,我回镇峨探亲的时候,常教主刚好来府上找我爹,那时候他们二人还把酒痛饮。世事易变,现在想来还真是叫人唏嘘。”张妁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她就发现面前的人忽然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张妁有些疑惑,犹豫片刻,唤道:“聂护法?你怎么了?”
聂秋勉强定了定神,确认道:“妁夫人,你确定是一年前在镇峨看见的常教主?”
“对。上月初七是我诞辰,去年我爹正好让我回镇峨庆生,所以我不可能记错的。”
而方岐生是一年前成为魔教教主的。
算起来,一年前这个时候的常锦煜,应该已经失踪了才对啊。
回去之后,得仔细问一问方岐生,常锦煜失踪前后的具体时间,看看能不能对上。
聂秋暂时将这个信息搁置一旁,看着张妁,“夫人和我说这么多恐怕有别的理由吧?”
“这话原本应由贾家主来说,不过我提前讲了,聂护法不是也能有点心理准备么。”张妁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家主不久后该会请你们去书房,问你们二人愿不愿意将与他结交了。这段时间里你们也可以提前想想要不要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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