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骤然点醒,喃喃道:“那么,豫王唯一的血脉萧承衍……”
“谋逆罪人之子,按照本朝律法是斩首示众,但先皇曾将罪人之子贬为奴籍,后世常夸赞先皇仁善。”
‘梁轻’又心生一计,借着天子之怒,顺势说道:“大越国往南有诸多蛮荒之地,世子年轻力壮,倒是可以过去开荒种地,静思悔过。”
……
就是这么两句话,轻飘飘定了幼年期龙傲天的生死。
烛火晃动,梁轻从回忆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他抬起眼看向同样恼羞成怒的帝王。
蛮荒的经历,也是故事里龙傲天黑化的源头,他必然不可能选择那样做。
不光是保命,而是作为现代人,从良心和底线上来讲,他做不出因为一己私欲而将痛苦强加在别人身上的事。
而且皇帝根本没想过留萧承衍一条命,把人送到蛮荒去,梁轻自己虽然不会再陷害对方,但保不准有心之人想要讨好皇帝、暗中动手除掉对方。
梁轻开口道:“陛下,铁证如山,那些人再怎么递奏折,也翻不过天去。”
或许他的声音温和,给皇帝带来了一些安抚,平静说:“方才太后也是这么说的。”
梁轻道:“既然如此,陛下就更该放心了。陛下若是心中顾念旧情,不如善待府中仆从,不究罪过,将其遣散。”
皇帝盯了他片刻,没说话,似乎在质疑梁轻为何如此偏颇豫王府的人。
梁轻被盯的背后冷汗直冒,他不是原著的‘梁轻’,一时间怀疑自己刚才的话哪里错了,又猛地低头咳嗽了起来。
因为低头,他的脊背弯成一把弓似的,锦袍袖口随之抖动,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皇帝眉头一皱,挥手道:“罢了。”
豫王府中只剩下一些杂役仆从,也没什么威胁,皇帝并不在意他们像是蝼蚁一样的性命。
皇帝道:“时间不早了,爱卿身体不好,早些回去休息。”
梁轻暗自松了口气,压着咳嗽,将原本僵硬的背脊放了下来,往后轻靠在椅背上。
这具身体实在是孱弱的不行,就是折腾了这一会儿,就觉得很是困倦,连一丝多余的精力和神思也没有了。
虽然改变的不多,梁轻想,但至少让原本的流放发配,没有那么快发生。
他没有将龙傲天赶到蛮荒之地去,一切应当还有转圜的余地吧?
-
灰蒙蒙的亮光从天窗透进这间狭隘阴潮的牢房。
连床铺都是石头和木板搭起来的,睡起来不但硌着人,还容易让寒气入体。
老太医一边诊脉,一边面露痛色,念叨道:“真是造孽啊,谁把世子伤成这样……”
萧承衍醒来时,就听到耳边的小声的念叨,他有些茫然地眯了眯眼睛。
他不是死了吗?
他做了十五年皇帝,享年五十岁。临走前,寝塌前的人跪了一片,萧承衍回忆自己的一生,只觉得做皇帝没甚意思。
他终于注意到身边的太医。
老太医惊喜道:“世子醒了?”
萧承衍睁开眼,原本干净的眼眸垂下,敛去一片深邃的黑。
是在地牢里。
再加上世子的称呼,这说明,还在他没有流放蛮荒之前。
他身上多处传来疼痛,应当是受了重伤,但比之后他经历的,不算致命,尚且可以忍耐。
所以……他这是回来了?
萧承衍从不信鬼神之说,尤其是后来他统一天下,为了稳固江山,他行事风格凌厉果决、手段铁血无情,很多人都敬畏他,他更是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萧承衍撑起身,老太医忽然将两颗药丸塞到他手里,低声道:“世子,这是能保命的,有机会,尽快吃了……”
萧承衍一愣,他从不记得当年他在大牢里的时候,有任何太医过来给他治疗伤势。伤势最重的时候,他伤口感染,发高烧到昏迷,最后全靠底子好,硬捱过去。
他沉眸看向老太医,低声问:“谁让你来的?”
他话音刚落,外头走进来一个狱卒,语气凶蛮:“人已经醒了,梁大人说,保住性命即可,太医大人请离开吧。”
萧承衍眉头一皱,梁大人?除了哪个几次折辱欺压他、阴险歹毒的镇国公梁轻?南越都城临安,还有第二个梁轻吗?
老太医收拾东西起身离开,那狱卒似乎还要说什么,垂头看到萧承衍盯着自己,目光极深,带着刺骨的寒意,狱卒心中一怵,丢下馒头,走了。
萧承衍将冷冰冰的馒头捡起来吃了,填饱肚子,将太医给的药丸藏起来,没吃。
他不信任梁轻,自然不愿冒险。
萧承衍闭眼休息了片刻,站起身观察四周。
他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守他的狱卒又过来给他送了午饭,道:“皇上刚下旨,你现在已经是奴籍了,别乱跑,留些体力,应付下午的审讯吧。”
萧承衍挑眉,那他应该很快就可以离开都城了。
这样的话,他也省去跟他们周旋的时间了。至于在路上找个时机脱身,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易如反掌。
萧承衍问:“什么时候离京?”
“你还想跑?”狱卒惊诧,“乖乖呆着,等下午梁大人过来找你算账吧。昨日傍晚,你的脏血喷了大人一身,还差点把大人压伤!”
萧承衍:?他说的是谁?
狱卒又凶巴巴地补充了一句:“大人走的时候,脸色沉的跟墨水一样!我跟你讲,你完了!”
重生前这具身体短暂的记忆冲入脑海,萧承衍回忆了一下,面色从惊诧到灰暗,最后变成一片铁青。
第3章
梁轻在前世是个演员,晚睡晚起习惯了,直至睡到巳时,府中的管家才小心地过来叫他。
梁轻忍着头疼起身,发觉双腿使不出力气时,他还愣了一下,片刻,才叹了口气。
在他眼里,再多的权力都不及身体的健康。
他的思想,从本质上来说都和古代人是不一样的。
现在的镇国公府,是梁轻新建的府邸,府中的管家姓陶,约莫五十岁,微佝偻着背,见梁轻醒了,便差人过来伺候着他换衣裳。
梁轻见到外头直直走来的年轻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他赶紧拽住了自己的裤子,问:“没有别人了吗?”
那姑娘面色一白,端着水盆就跪倒在地上,把梁轻给吓了一跳。
陶管家进来看到这幅场景,强装镇静颤声道:“大人不满意,我再去叫人来。”
梁轻摇头:“下去吧,我自己来。”
饶是他都看出这府里的人对自己的敬畏和惧怕了,在原著里似乎也暗示过,原主生性多疑,对下人也很是残暴。
但因为原著对旁人的笔墨不多,所以梁轻自己也不清楚具体的细节。
梁轻摸索着换了新的里衣,外衣实在难穿,幸好陶管家带了两个十二岁的男童过来,帮梁轻穿了外衣,又束了发。
陶管家说:“大人是否要传早膳?”
“好。”梁轻扯了下有些发疼的头皮,他有些不习惯长发束起。
在等早饭上桌的过程中,梁轻又旁敲侧击问了府内的情况,这才知道自己还没有女眷,府邸里也没有住着长辈,所以吃饭的桌上,就他一个人。
梁轻松了口气。
几句对话,陶管家也察觉出今日的主子格外的温和。
虽然冷淡,但也堪称和颜悦色。
陶管家道:“前两日府上有个砍柴的仆人落水没了,这是合适的人选名单,请大人过目。”
原主用人比较谨慎,府里的下人的好坏和能力对主人家在京中行事很重要,梁轻垂眸思考了一瞬,道:“你选个有力气、身世清白、性格老实的。”
“是。”陶管家又道,“早起时候大人似对阿秋姑娘不太满意,是否要调个新人去大人房里贴身服侍?”
梁轻想了一下,他腿脚不便,自己换衣服实在做不到,但他在心理上实在无法做到让异性贴身给自己换衣服,而且阿秋与原主关系越近,越有可能察觉自己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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