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亡国之君的日子里(41)
哪知道方从鉴一回到惜薪司北厂的猫耳朵胡同,便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家里的门是开着的,走进去一看,床居然塌了?
这也就罢了,家里仿佛是遭了贼,地上一滩黑色的印子,散发着血的腥臭之味,衣柜里的衣服不翼而飞,就连厨房里的盐都空了!
方从鉴望着一片狼藉的家,用家乡话喃喃道:“干,搞么事……”
一路跟来的傅少阁也跟着纳闷,又劝他:“屋子都成这样了,怕是不能住了,去我那处吧!”
方从鉴有些犹豫,被傅少阁再三邀请,只得跟他一起离开,是以错过了每天晚上回到这里来住的乞丐小猫。
方从鉴在傅家住了几天,他身子骨壮实,在地牢内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才喝了几天药,身体已见得好转了。傅少阁没碰他,只是偶尔,傅少阁会用一种特别的目光打量他,像是钻研八股文似的,要把他从头到尾,拆解明白。
傅少阁也曾问他:“在牢里受那般的酷刑,怎么忍下的?为何不求饶?”
方从鉴也不明白,忍耐痛苦这种事,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难道不是与生俱来的本事吗?
方从鉴无法回答,傅少阁便不再问了。偶尔有时间的时候,他会教方从鉴看书认字,这对傅少阁来说,不过是无聊的消遣,但是方从鉴学得十分认真。
他识字不多,还都是加入叛军之后,上级为了让他能顺利传讯,教了一百多个字。对于能学习的机会,方从鉴是十分珍惜的。
学习、识字,这都是他曾渴望的。
就如同高高在上,站在云端的傅少阁。
都是他一直渴望着的。
傅少阁回了家,与方从鉴说了两句话,草草洗洗便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傅少阁吃早饭的时候,方从鉴已经从外头回来了——他习惯早起后,出去走动走动,为傅少阁带回春天的风沙,雨天的泥泞,和京城拂晓的讯息。
这天早晨他回来,带回了一份报抄。
这报纸与邸报一般大小,居右写着四个大字《大楚晨报》。傅少阁扫了一眼,这居然是今天第一次刊刻的报抄,而且还是民间报坊发行,傅少阁直觉这报抄意义非凡,然而往下翻翻,看到报中居然以大量篇幅刊登一篇白话文章《论党争的十大危害》。
纸张宝贵,所以书写时都尽量用文言文,文言文已通行了几千年,这些读书人们咋一看连篇累牍的大白话,一时间都有些不习惯。
“原以为是江南复社那帮人的手笔,现在看来,倒并不像。”傅少阁把报纸放到了一边,不再关注。
方从鉴倒是很感兴趣,把报纸上的内容认认真真读了一遍,还认真记下了天气预报。傅少阁已吃了早饭,出门往官署去了。
马车走到半道上,又有些堵。傅少阁百无聊赖,向外张望,宣武门里街上,十几骑并辔前行,把道路堵了大半。
傅少阁认出来,这十几骑高头骏马上坐着的骑士,都是朝中的熟人。为首一人乃是焦烈威。此外还有宫中少监一人,兵部职方司郎中一人,京城守卫数人。
傅少阁喃喃道:“上头要换此人前去辽东?”
到了官署中,果然听说了,陛下任命焦烈威为关锦总督,司礼监少监董鹏为监军,兵部职方司郎中燕自也为军机赞画。据说陛下还曾给了焦烈威三条锦囊妙计,就不知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了。
穆丞相办事够利落,下午傅少阁的调令就来了。傅少阁到吏部办手续,在皇城内的官署进进出出,总算是把手续办齐全,明日就能直接去户部上任了。
傅少阁回到太仆寺整理东西,聂光裕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随舟,我听说你要调去户部?在咱们太仆寺待着不好吗?”
傅少阁笑道:“既然入了仕途,擢升黜陟便是家常便饭,南浦兄,你多多保重。”
聂光裕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到太仆寺外,只听一声春雷,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
傅少阁抬头,就看见方从鉴撑着伞,自氤氲春雨中走来。
第一期的《大楚晨报》,俞广乐只印了三十份。一天下来,还余出二十份,俞广乐都收入仓库内存放好,算作纪念。
他哪里知道,现在这无人问津的《大楚晨报》,会成为后世的收藏家抢破头的珍宝。
夜色深了,报坊的活计们点上灯,提前把明天的《大楚晨报》印刷出来。伙计问俞广乐:“东家,明天的报抄还是只刊刻三十份吗?”
俞广乐嗯了一声。虽然只要一通宝一份,几乎是白送,但他压根不觉得这《大楚晨报》会有人买,陛下大概是无聊了,想刊印点东西玩玩,待陛下兴头过去了,这报抄便不会再办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QAQ我犯了一个大错,后X这种叫法都是史学研究上的叫法,一个朝代是不会把国号称作后楚的,一般会叫楚或者大楚。我被后金误导了。后面我会注意哦,但是前面的就暂时没法改了。
另外我发现我前面把东暖阁全部打成冬暖阁了,打得太快也没有发现,抱歉抱歉。
这些错误等我全文完结了一起修改,现在修改前面给读者的观感不好,怕有的读者误会我伪更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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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是以为了节约成本,俞广乐每天都只刊刻三十份报纸。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虽然先头几天报纸积压了一些,可是到了后来,每天的三十份报纸居然全都能卖出去。
俞广乐纳闷,有一天早晨,忍不住问了一个每天都来买晨报的熟面孔。
“你当真觉得……这报抄的内容很有趣吗?”
“唔……”年轻人想了想,说:“内容么,我才刚学字,觉得这内容简单易懂。不过我是为了这上头的‘今日天气’才买它的。”
年轻人长了一张俊秀面孔,语带三分笑,很是惹人好感。他挥挥手里的报纸,一瘸一拐,转身步入晨光之中。
俞广乐若有所思,留心观察,发现来买晨报的,除去那位年轻人看着像是端方斯文的读书人,其他都是些脚夫、车把式、庄稼汉子等。这些人虽然识字,但是不多,读起白话作文更容易懂,不过他们也都和那位年轻人一样,是冲着“今日天气”才来买报纸的。
俞广乐自觉发现了大市场,兴冲冲地进宫,向顾励禀报他的发现。
顾励正在教顾由贞识字,闻言却并未见欢愉之色,蹙着眉头思索道:“都没有读书人来买报纸吗?哎呀……这……”
他这《大楚晨报》的目标用户就是知识分子,他是要在知识分子之中掌握话语权啊。庄稼人为了了解天气来买报纸,这不是他的用意。而且在他的计划之中,《大楚晨报》不可能拘泥在京城这小范围内,迟早是要走到南方的士人之间的,他困囿北京,也只能预报北京城的天气,要用天气预报打开南方的市场也行不通。
顾励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写的申论作文,在这些读书人之间没有卖气?顾励不禁为这些人的不识货而愤愤不平,叫住俞广乐,从书架上取出自己默写出来的《马克思主义原理》,叮嘱他:“从明天起,在报纸上连载这本书。”
俞广乐看着纸上的署名“马克思”,不禁一头雾水,心说这位马先生是谁,很博学吗?领命而去。
顾励让顾由贞坐在一边写字,他继续批阅起堆积的奏折。
福王被杀后,他不是派了司礼监的少监,礼科都给事中等人前去洛阳慰问么,这慰问团队终于回来了,向顾励回禀,福王世子多么痛苦难当,听说顾励赦免了叛军等人,似乎有些不满,又声称家中仆从们被叛贼杀了不少,向顾励要些宦官们填充人数。
话里话外听着,都像是对顾励才给了九千两银子不太满意,还想要钱要人。
九千两白银都嫌少,果然是胃口大了。顾励赏赐的抚恤银都不到这个数呢,在这北京城内,宣城伯家那般气派的五进宅邸,也不过一千三百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