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俩显然是一道的。
太初境仙门在这一带很有名望。
他一介凡夫俗子可惹不起,这便敛了声气,向她解释道:“这死丫头是个偷儿,小人正在教训她。仙子不要离得太近了,免得脏了眼睛。”
云舒尘自帕中取出一锭银,“那孩子快被打死了。这些钱你拿去,放她一马,不知可够?”
“够,够的了。”真金白银一送,他立马喜笑颜开,叫身后几个弟兄退下,“走吧走吧。”
人群没了什么热闹乌龙可看,便作鸟兽散去。地面上空空荡荡,只留了那个小孩,还有很多个凌乱的脚印,她慢慢翻了个身,瑟缩成一团,还在发抖。
云舒尘敛起衣裙,走近几步,温声道,“你为何要拿人家东西?”
小东西呜咽一声,怯怯道:“……饿,两天没吃东西了。”
“你愿意和我回去么。”
云舒尘忽而开口道。这一句话有些耳熟——让卿舟雪恍惚地想起,她遇见师尊的第一天,师尊也是这样柔声问她。
那孩子眼睛呆呆地眨了眨,马上点头如捣蒜。
“叫什么名字?”
“姓余,名字是……英。”
“余英是么。”云舒尘直起身子,侧眸示意了徒弟一眼。
卿舟雪回望她,显然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云舒尘挑眉,“愣着作甚,把她带上。”
卿舟雪看向那小不点,脏兮兮的一抹黑脸,活像个唱戏的张飞,又看着云舒尘不动声色地离了几米远,这才了悟——嫌脏。
师尊嫌脏,徒儿再爱干净也不能推辞。她轻叹一口气,往那孩子身上丢了几个洁身的法术,勉强看起来掉了点色,不再是黑漆漆一团。
她将她抱起来,身子骨细瘦,轻得很。只是像在垃圾堆里腌入味了似的,闻起来还是怪。
卿舟雪吸了一口气,便开始屏息。
这一口气教她从山脚憋到了山上。
云舒尘欲回峰,却对卿舟雪道:“将人送往外门就好,会有弟子安排照顾的。”
卿舟雪应了声是。
“师尊是不是有捡小孩子的习惯?”
回到峰内,将外衣脱了,卿舟雪想起刚才那事,便好奇问了一嘴。
“为什么这么想?”云舒尘讶然。
“毕竟,”卿舟雪认真道,“我也是这么蹭上鹤衣峰的。”
“你分明是为师算卦卜出来的。”云舒尘笑了笑,又无奈道:“并非是喜欢捡孩子。而是刚刚那个小孩,资质有些特殊之处。”
“特殊?”
云舒尘嗯了一声,似乎没有多谈的想法。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四周一片风声寂寂。夜晚一般没阿锦的事儿,它早不知道溜哪儿去和哪个野猫月上柳梢头了。
沐浴完以后,卿舟雪一出来,便瞧见师尊眼尾勾着倦怠,居然还泛着异常的熏红。
她的食指中指之间,夹着一玉白的酒杯。
“师尊,睡之前,”卿舟雪走过去,调着手中的药,“这个莫忘了。”
云舒尘摇了摇头,支着下巴看向她,勾着唇角,“不想睡。”
“每年今日,月灯佳节,”她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总想喝一点酒。”
“或多或少是有些伤身的。”卿舟雪扶住那杯沿,轻声说,“……你莫要喝多了。”
她一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不多,就一点点。”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眼看向徒儿,“这么多年,你也长大了,陪我喝几杯如何。”
卿舟雪坐在她对面,接过来杯子,那酒呈淡红,色泽奇异,带着甘冽的醉香。她犹豫片刻,便仰头一口闷了。
“苦。”
一股呛人的味道,她的头皮一时苦得发麻,没觉出哪里好喝来。
“也不全是苦。”云舒尘横她一眼,“分明是入口甘甜,转至辛辣,然后才只剩一片清苦。有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半生。”
“这名字,是有什么寓意吗?”
“嗯……问得好,的确这名字也有些来头。”云舒尘想了想,接着说:“懵懂孩提,自是觉得无忧无虑,回味甘甜。人到少年,锋芒毕露,看不得一点颓唐,其味辛辣。走过半生,才知不是万事都能如意,回味时已是苦涩。前程种种计较,仿佛如黄粱一梦,最后都消失殆尽。”
“这只是一种说法。另一种有点俗套。据说这酒是人家为死去的妻子所酿,里头是前半生的恩爱吵闹,和后半生死生相隔的苦涩。”
她的眼眸中因着醉意,盈盈挽着一汪秋水,落到卿舟雪身上,“你喜欢哪个说法?”
“都差不多。”卿舟雪如实道,“师尊,我不会品酒。于我而言,横竖是不好喝罢了。”
云舒尘倚着手臂,无声地笑了笑,眸中聚起了一丝寂寥,只不过长睫下掩,不易注意到。
卿舟雪却看得分明。她慢慢蹙起了眉,就这那小酒杯,拿到嘴边,又无声喝了一口,还是苦得发麻。
她的心绪因着云舒尘牵了牵——
古人常说借酒消愁。到底是什么愁绪,得用这么苦的酒才压得住?
第29章
她说只喝一点酒,可却没有停过,一杯接着一杯。
许是与这孩子相处久了,在她面前下意识放松了些。
云舒尘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喝醉,而今却一直喝到五分醉意时,才放下杯盏。
卿舟雪很快地将那些饮具收拾起来,防止她再贪几杯。那半醉的女人靠在椅子上,手中那只玉白小杯,被定定地攥着,一时很难拿动。
卿舟雪握住她的手,云舒尘才一下子松开。
她把桌面收拾好后,又端了药过来,“师尊。”
云舒尘垂眸瞥了那药碗一眼,像是没看到似的,直到徒儿端的药都快凑到了她面前。
“不想喝。”
她抬起眼,以一手之力,拨开了卿舟雪端着药的手,然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起时身形晃了晃,忽而听见一声碗碎声,然后整个人被手一带,勾得稳稳当当。
云舒尘低头看着脚边的碎碗,还有一地的汤液。
耳畔另一个声音还在紧张,“险些摔了。”
云舒尘方才一下走得摇摇欲坠,卿舟雪根本来不及放碗,直接松手揽住了她。
“待会再说。”她不敢再放手,扶着师尊朝房内走去,直到看着她好端端地坐在床上。刚欲离开,又被她拉住一片衣袖。
“不许去。”
她猛然一拽,卿舟雪不得不俯下身子凑过去,“师尊,我并非去熬药,只是给你弄点醒酒汤。”
“醒酒?”
卿舟雪觉得颈间有温热的吐息,然后听那女人柔声说,“我本是为了醉而喝酒的,卿儿这是想干什么呢。”
“那好。”卿舟雪顿了顿,便顺着她说,“师尊要睡么?”
云舒尘静默了一小会,“睡不着。”
“可是这个点该就寝了。”卿舟雪看了一眼窗外月亮的方位,悬于夜空中圆得像个白莲子。
“睡不着。”
她蹙着眉,重复道。
“有些热。”
那手又将领子微挑了个小口。
卿舟雪的目光不知为何就落到那片白皙的小片肌肤上。这种景色,她貌似曾经也看到过——
是一夜下了雪,天地茫茫,把窗子掀开一角所见的那种白。
瞥见一隅,便能知晓全貌的白。
心念一动,卿舟雪忍不住伸出指尖,摩挲了一下她的微敞的领口。许是生来娇贵,就这样轻轻一按,也能泛起一个指印的红。
云舒尘伸手握住她的指尖,轻吸了口气,“别乱碰。”
她一直握着,软着腰向后躺去,直到躺稳了才彻底松开。
卿舟雪跪在床边,将她的外衣有些艰难的除下。先前云舒尘已然沐浴过,未着鞋袜,卿舟雪见状蹙眉,便握住她的脚踝,正欲塞入被窝。这样接触似乎有点儿痒,她的腿瑟缩一下,又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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