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说回来,帮赵竞挤毛巾总比帮他洗澡强——韦嘉易觉得自己的人格底线还没低到那种程度。
赵竞自己把能擦的地方都擦干净了,还算残存了一丝文明社会的礼貌,没提出让韦嘉易帮他擦腿和脚之类的要求。
韦嘉易扶着他,回到方才的椅子边,已经有人占据了。
赵竞一会儿扶着墙,一会儿把韦嘉易当成拐杖,可能是右腿也疼,不断变换姿势。
好在女孩儿很快过来了,她边走边四处张望,找到了墙边的韦嘉易和赵竞:“轮到你们了。”
她带他们来到一个帘子后面,医生正在里面,给一个病人包扎伤口。
桌旁有两个椅子,赵竞抓着韦嘉易的胳膊坐上去。
韦嘉易看他疼得面色苍白,仿佛要晕过去,但由于身体太健壮又晕不掉的模样,怀疑赵竞这辈子加起来大概都没吃过今天十分之一的苦头。
医生是个中年男子,穿着T恤短裤和拖鞋,一头金色卷发,看起来不像当地人,倒像来度假的游客。
包完病患,医生走过来,先蹲下看了看赵竞的腿,很轻地摆弄了几下,赵竞疼得咬紧牙关,韦嘉易看到他搭着桌子的手抓紧了,不过没听他吭声。
医生又问了赵竞几个问题,抬头道:“这里没有X光机,看不出具体情况,我只能先给你简易地用支具固定住,不过现在这儿所有的止痛药剂都用完了,你看看能不能忍,能忍就固定。”
“哪里还有X光机和止痛药?”赵竞问。
“山下的医院本来有,不过全被冲毁了,另一家的医院在岛的另一边,通过去的桥断了。现在通讯还没回复,不知情况怎么样,”医生声音有些沙哑,站起来喝了口水,“这个简易诊疗所本来是主要用来治疗家畜的,不过有一批医疗物资存在仓库,能幸存下来收治病人,已经不错的运气了。”
赵竞想了想:“那就做固定吧。”
医生便去准备东西,顺口问:“你们是游客?”他说自己也是来这里度假的外科医生,和太太住在半山腰的一个民宿里,海啸发生后,他立刻报名,来这里做志愿者。问韦嘉易他们住在哪个酒店。
韦嘉易说了酒店名称,医生有些惊讶:“我以为那儿的人都撤出来了,我们还说呢,不愧是全岛最奢华的酒店,工作人员的经验都这么丰富。”
韦嘉易摇摇头。医生把赵竞的腿拉直,先处理伤口,随口道:“他们不小心把你们漏掉了?”
赵竞突然开口了:“现在想起来,可能是我睡得太沉,我好像在梦里听到有人敲门。但是没来得及把我叫醒他们就走了……”
韦嘉易看了他一眼,赵竞正在若有所思地回忆着,终于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因为睡得太沉被人放弃救援,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这时,韦嘉易手机忽然响了。他一惊,拿出来看,短信和未接电话提醒一个接着一个跳出来,屏幕都烫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点,李明诚的电话打来了。
他接起来,李明诚起初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不敢相信地说:“嘉易?”
“我还活着,”韦嘉易简单告诉他,“谢谢冕总把我安排在十二楼。”
李明诚在那头说了几句太好了,又把这宗喜讯告诉了身旁的人。韦嘉易听见他那头热闹一通,电话像被人拿走了,李明冕的声音传出来:“嘉易!我就知道楼层高肯定没事的!”
韦嘉易没说话,李明冕又压低声音:“你有没有看到我哥?我派了两个人去找他,还没给我带回消息。我爸妈快把我杀了。”
“赵竞在我旁边。”韦嘉易开了免提给赵竞听。
李明冕骂了句脏话,隔了几秒,想起什么,小心地问:“活的吗?”
“……左腿可能骨折了,医生在给他绑支具。”韦嘉易看着医生把消毒的棉花擦在赵竞腿上。
赵竞痛得全身僵硬,手臂上青筋都爆起了,还抬头眼巴巴看韦嘉易,看起来很想接电话,把李明冕骂一顿。
虽然赵竞十分狼狈,韦嘉易心里还是没产生多少同情,照实告诉李明冕:“你们要是有车,就下来接他一下。我们在半山上原本的兽医院里,当地人应该知道。”
等医生把支具给赵竞绑好,赵竞的浴袍已经汗湿了。
医生出去了一趟,在仓库里找到两个腋拐给赵竞。赵竞有气无力用不了,韦嘉易只能帮他背着,再扛起沉重的他,慢慢往外走,在平房外头找到了两个椅子,坐着等待。
屋外又热又晒,还有蚊虫。好在没等多久,李家人便来了。
他们找了个当地人当司机,坐了满满一车,停到门边,车门一开,李明冕一家人接二连三蹦出来,朝赵竞冲来。
李明冕的父亲冲在前面,围着赵竞声泪俱下,又是替他儿子道歉,又赌咒,说要是赵竞有什么事,他也不想活了。
李明诚也来了,他走到韦嘉易身边关心:“嘉易,你还好吗,受伤了没?”
韦嘉易摇摇头。
见李明冕和他父亲扶起赵竞,往车上去,李明诚搂了搂韦嘉易的肩:“走吧。”
但赵竞上车后,李明冕往里看了看,走过来低声告诉韦嘉易,这台商务车坐不下更多人了,因为赵竞的腿不能弯曲,占了两个人的位置,绝口不提最主要的原因是来接赵竞的人实在太多。
“嘉易,不好意思,你再稍等一下,”李明冕脸皮很厚地说,“我们先上去再让司机来接你。”
韦嘉易早已在心中将李明冕拉黑——若不是因为李明冕太太的哥哥向他开口提出要求,他根本不会替他们拍婚前照片,也不会出席这场的婚礼。
他懒得和李明冕掰扯,加上本来也不想上山和他们住一起,便说:“不用了。我就不上去了。”
李明诚以为他生气了,十分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嘉易,早知道我不来了,我陪你在这儿等吧。”
“不用,我想待在这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不用找人接我了。”韦嘉易对他笑笑。
赵竞早已坐进车里,不知外头发生的事,等得不耐烦了,从车里探出头来:“还走不走?”
“你走吧。”韦嘉易没看赵竞,把李明诚推了过去。
送走一车人,韦嘉易先给团队的人回电话报了平安,而后回平房里转了转,找到了刚才的女孩儿,说自己也想帮忙。
女孩儿忙得眼神都怔愣了,听韦嘉易自愿当志愿者,十分高兴,找院长说明了情况,派韦嘉易去做杂工,搀扶失去行动力的人往返。
韦嘉易干了一会儿,李明诚也回来了。
李明诚是自己开车下来的,二话不说加入了韦嘉易的护工队伍,两人忙到傍晚,另一个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终于赶了过来。
那间医院地势高些,没有受灾。工作人员带来不少医疗补给,人手也一下充足许多,院长便让韦嘉易他们今晚先去休息。
韦嘉易想起赵竞痛得不行的样子,稍稍犹豫几秒,叹了口气,无私的人格占了上风,朝他们要了半板止痛片,给李明诚:“你拿给赵竞吧。”
“你不上去?”李明诚问他。
韦嘉易其实没想晚上好住哪,李明诚看出他的茫然:“还是跟我回山上吧,好歹去洗洗。”他指了指韦嘉易全是脏污的白T恤和裤子:“不难受吗?”
李明诚很真诚,韦嘉易就没拒绝。
上了车,两人终于有空聊聊,李明诚问他找到赵竞的情形,韦嘉易简单地说了说,揶揄李明诚:“你怎么没陪着那个大少爷?别错过机会。”
“一堆人围着打转呢,我哪挤得进去。”李明诚笑笑,并不否认他也想和赵竞拉近关系的意图,又说:“他这次也是遭了罪,大少爷哪吃过这种苦。不过听说民宿正在为他紧急清理房顶,明天直升机就能来接他了。”
“皇帝。”韦嘉易简明扼要地评价。
李明诚哈哈笑了一会儿,说:“他从小性格就是这样,也不能说对人有恶意,好像单纯是没什么社交意识。刚才你没上车,他还问起了一句,已经属于少有的关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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