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丁嘉文浑身是血,高调的花衬衫被染成了纯粹的深红色,灰白的侧脸在血色的衬托下是那么触目惊心。
“丁嘉文,丁嘉文!”
丁嘉文不知何时中了枪,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已经被子弹打穿。
边亭脸色骤变,他一手将丁嘉文扶起,另一只手去解他身上的安全带,奈何双手抖得太厉害,手上沾染的血渍太滑腻,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把安全带打开。
“我…”丁嘉文一把按住边亭的手,他刚一张口,嘴里就蓦地涌出一口血,“我可能走不了了。”
“不会的。”边亭用力扯开丁嘉文的安全带,怒道,“你滚到后面去,我来开车!”
“来不及了。”丁嘉文笑着摇了摇头,“油箱被打中,油已经漏完,这车走不了了。”
边亭这才注意到油箱,丁嘉文说的是真的,仪表盘的油量那格挂着令人绝望的“零”。
“手机呢,你的手机在哪里?”边亭转而在丁嘉文身上找手机,他自己的手机早就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丁嘉文看热闹似的见边亭在自己身上翻了一圈,哑然失笑道,“别费劲了,滚吧,再晚我看你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了。”
没有手机,丁嘉文的外套口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边亭扔下手里滴血的衣服,这次他把丁嘉文的话听进去了,抬头看了丁嘉文一眼,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周围没有半点声响,就在丁嘉文以为边亭已经走了的时候,驾驶座的门打开,边亭出现在车外,一把将他从车里拖了出来。
“医院就在前面,我带你过去。”边亭咬着牙,撑起丁嘉文的上半身,将他往自己的背上背。
丁嘉文哑然失笑,他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边亭这个人犯起轴来,依旧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明知是没有希望的事,就算搭上自己,也还是会做。
“没用的,来不及了。”
丁嘉文咳嗽了一声,嘴里又涌出了血,这次他来不及把血咽回去,温热的液体全部都淌进了边亭的脖子里。
他一把将边亭推开,自己也因为无法站立,往后退了一大步,跌坐在车前。
“你安静点,别添乱。”边亭不肯罢休,在丁嘉文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撑住他的腋下,试着再次把他背起来,“给我起来。”
医院就在前面,只要走出这里,或者在路上能遇见人,就能得救了。
但是此刻,丁嘉文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身体往前一扑,砸在了边亭的身上,险些把边亭一起压倒。
“好想吃猪扒包啊,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说过,等将来有钱了,要吃很多很多猪扒包…”丁嘉文趴在边亭怀里,下巴抵在他同样鲜血淋漓的肩膀上,轻声呢喃道,“可是好奇怪啊,后来我吃了很多猪扒包,怎么再也就没你给我的那半个好吃的呢…”
要说起来,两人第一次产生交集的场景,和眼下有点相似。丁嘉文和街头混混起冲突被打得半死不活,边亭从天而降,不但打跑了混混,还连拖带拽地把他带回家。
丁嘉文挨打的时候一声不吭,边亭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反倒是鬼哭狼嚎,边亭被烦得不行,从兜里掏出半块猪扒包塞进他嘴里,让他赶紧闭嘴。
“你能不能少说点废话。”边亭仍然不愿放弃,他抱起丁嘉文,不断试图站起来,但接连的失败,让他的视线愈发模糊,“留着命,以后在牢里想吃多少,我都给你送。”
丁嘉文轻笑了出声,似是在嘲笑边亭天真,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时轻时重,“阿亭,其实…我早..早就知道,是…是条子派你进四海集团的…你是警察的人。”想到这里,丁嘉文将脸埋进边亭的肩膀,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牵起嘴角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让他的脸上,依稀重现了一点往昔的模样。
“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进四海集团…就是为了赚钱,过上好日子,别…别的管不着。”短暂的喘息过后,丁嘉文断断续续地继续说,“没老子罩着,你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现在我已经赚够钱了,要过好日子去了…以后我不在了,你…”
“丁嘉文,你省点力气。”边亭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大串大串的眼泪自脸颊滚下,打在唇边,是钻心的苦,刺骨的疼。
“我们起来,医院就在前面,我带你过去,马上就到了,你起来。”
丁嘉文摇了摇头,这次他终于听话闭了嘴,靠在边亭身上,合上眼睛。
◇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正确的事
天快亮的时候,早起的街坊在路边发现了命垂一线的边亭,他身上背着的丁嘉文,同样像个血葫芦。
发现两人的地方,距离损坏的车辆一点多公里,很难想象,一个人身受重伤后,是如何带着另一个人,走这么长的路。
“张警官,这边走。”
住院部的走廊狭窄悠长,一眼望不到头,护士领着张恺森警官——也就是暴森,疾步路过一间又一间病房。
张警官问身旁的护士,“他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不大好,如果不是病人不肯配合,一定要见警方的人,我们不会允许您现在就来探视。”
护士领着张警官来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门口的两位便衣警员看见他来了,客气地点了点头。
这间病房里的人,正是边亭,他被送进医院后昏迷了十多天,昨天刚刚醒来。
护士拧动门把手,即将开门前,停了下来,回头交代道,“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坚持不了太久,有什么话,还请长话短说。”
“明白。”张警官点头。
护士推开房门,侧身让张警官进去。
脱离危险期后,边亭就被转回了港城的医院,张恺森进门的时候,他依旧闭着眼睛。
呼吸面罩遮住了边亭的大半张脸,他的浑身上下插着各种管子,病床前摆满了续命的仪器。不久之前,医生刚给他打过镇定,所以他的表情是异常的宁静,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像一具没有生命的瓷偶。
尽管身受重伤,边亭依旧时刻保持警惕,察觉身上的目光,他倏地睁开了眼睛。认出床头的人是谁后,他更是猛地从床上弹起,一把摘下脸上的氧气罩,身上的管子因为他起身的动作脱落,满屋子的仪器齐齐发出尖鸣。
“别乱动,你刚做完手术!”张恺森手忙脚乱,飞扑到床前拦住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躺好,我一件一件和你说。”
医生护士鱼贯而入,一边教育边亭,一边扶他重新在床上躺好。张恺森也拖过一张椅子,在边亭的床前坐下。
待到病房里的混乱终于平息,张警官理了理思绪,开口说道,“今天其实应该是周天懿来见你的,但她因为那晚行动中指挥失误,不按计划行动,正在停职接受调查。”
边亭听完没有反应,很显然,他对警方的事不感兴趣。
“还有…”张警官瞄了一眼边亭的神色,停了停,似乎在考虑,该用什么婉转的说辞,来陈述接下来的事。
但他考虑良久,还是直截了当地说道:“丁嘉文死了,你们被路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没了生命迹象,节哀。”
边亭的表情依旧空白,他似乎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一双眼睛空茫茫灰蒙蒙,无悲无喜,也没有生气。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张警官把心一横,一口气往下说,“蒋晟也死了,那天他被那颗子弹打中头部,当场毙命。”
说起这件事,张警官的表情不由得严肃了下来,“事后我们进行了弹道分析,发现射中你和蒋晟的子弹,并不来现场的任何一把枪,而是从堆场外的一座高塔上,由狙击枪射出来的。”
这就证明,那晚在现场,除了早早埋伏的警察和军火买卖的双方,还有第三股势力。
听到这里,边亭总算有了点反应,他的睫毛颤了颤,抬眼朝张警官望过来,示意他继续往下说。毕竟当时蒋晟已经束手就擒,如果没有后来的这两枪,不会以这么惨烈的结局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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