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里吹来一股热风,池钺站在酷热的太阳底下,四周香樟树枝叶颤动,他闻见了自己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刚好你回宁城了,明天有时间能不能来一趟公安局,我们把结案通知给你。还有你爸妈的遗体……”对面顿了顿,似是不忍。“人已经不在了,不管怎么样,先领回去操办后事,入土为安吧。有什么困难都和我联系……”
池钺静静的听着,三五个少年骑着单车从对面掠过,背着书包神采飞扬,估计也是刚高考完,在速度扬起的风里大喊:“毕业啦!”
四周的行人纷纷看过去,没有人觉得他们吵,只有人看着他们笑,路过的人轻声感叹:“青春真好啊。”
池钺对着电话那头回答:“好。”
高考结束这一天,池钺和爱人告别,去认领父母的遗体。
这就是他的青春落幕,混着自己的鲜血和蒋序的眼泪,在这天被岁月碾进了尘土里,变成一地断壁残垣。
第73章 分手
高考后的暑假炎热又漫长,那天蒋序还是和乔合一他们吃了饭,接下来的假期他基本都去康复中心陪着自己爸爸。其实没什么需要蒋序做的,康护中心的护士照顾无微不至,蒋正华恢复很快,许亭柔也终于能回去上班。
单元楼前的桂花又开始开放,小区里的各种流言已经逐渐止息,整个世界好像都已经恢复了正常运行,包括蒋序。
除去陪蒋正华的时间,蒋序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那些点灯夜读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他每天没事干,除了打游戏和追番,更多的时间是在阳台发呆。
有一天大概是实在无聊,他突然把那个放了很久的吉他拿出来擦干净,开始试着弹一弹。
太久没弹了,他按照记忆调了音,把手按在琴弦上生疏地拨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想弹《千千阙歌》,想弹《一生所爱》,也想试着弹那首在nobody听过的英文歌,甚至在网上找了好几个教程,一点一点跟着学。
他折腾了很久,最后却总是断断续续,不成曲调。
再后来蒋序放弃了,把吉他挂到了二手app,在有人询价和如何交易的时候又突然把东西下架说不卖了。幸好当年没有审判奇葩买家的习惯,不然他也值得一挂。
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异常,只是有天蒋序在陪蒋正华训练的间隙,蒋正华忽然问:“话这么少,不开心吗?”
蒋序冷不丁被问,怔道:“有吗?”
“以前天天就知道傻乐,被骂了还撒娇卖乖的,你妈能给你烦死。”蒋正华笑道,“最近这是怎么了?”
蒋序也笑,玻璃窗外阳光热烈,他抬起头就看见了阳光底下,蒋正华头上明显冒出的几根白发,混在一头黑发里那么明显。
真奇怪,它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偷偷跑到蒋正华头上的,自己怎么没发现呢?
蒋序笑意淡去,想了想回答:“可能因为长大了吧。”
蒋正华不说话了,拍拍他的肩膀。
其实除了那天失控咬了池钺时印象有点深刻,其余时刻蒋序都觉得很模糊了,像是做了一个不太清晰的梦,在自己心里压着,虽然有点重,但还没有到压死骆驼的地步。
不就是失恋吗,谁十七八岁、毕业季还不失个恋啊。班里毕业聚餐的时候他还看见一对小情侣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呢。
蒋序想,还好那天自己只掉了几滴眼泪,没那么惨。
就这么浑浑噩噩到了报志愿的时候,和他对池钺说的一样,考得确实还不错。
只是到了报志愿的时候,蒋序迟迟定不下来要去哪所学校。
蒋正华和许亭柔对于这种事从来不会强迫他,顶多提醒他自己想清楚自己要学什么,不要后悔。
蒋序倒是从来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他只是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周芝白建议他继续学语言,乔合一要报广州,数学成绩上来后,老李甚至还说他其实有点学数学的天分。
就这么拖着拖着,截止时间快到了,许亭柔都有点着急了,让姜显来帮他参考参考。
姜显来的头一天,蒋序实在无聊,又坐地铁去了海边,顺着路往下走,翻过路障,到了他的秘密基地。
那天晚上海边风有点大,夜间多云,蒋序在礁石上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看到月亮出来。
回去的夜里他就发了烧,第二天姜显把他带去医院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有点意识模糊了。
医院的白墙和消毒水充斥在他四周,冰凉的液体流进血管,蒋序呆呆坐着,突然想到那天自己咬池钺那一口,也不知道对方后来有没有去医院。
就在这一刻,那根压死骆驼的稻草终于掉下来了,落到蒋序心脏上,把它压得四分五裂。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脆弱得容易失去理智,他突然非常、非常、非常想见池钺。
他连挂完点滴回去拿手机的时间都等不及,借了姜显的手机给池钺打过去。铃声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那头周围的环境有点吵,池钺的声音很冷淡。
“喂。”
蒋序小声说:“池钺,是我。”
那头一下子没了声音。
蒋序听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对方说话,心里发慌,主动问:“你志愿报了吗?”
池钺其实也还没有报志愿。
他前段时间刚把徐婵的骨灰带回老家,冷眼旁观一群认识不认识的亲戚争论了快一个星期,终于让徐婵安葬。徐婵和池学良没留下什么钱,池钺想把绍江池学良那套房子低价卖了,但他家里的事就算换了个城市也传得很快。用手里仅有的钱安葬和赔偿宁城原房主后,池钺还跟林子曜借了5万。
林子曜给得很痛快,让他慢慢还。但就算不着急还钱,池钺还得挣自己和池芮芮的学费。
带着池芮芮打工不方便,安葬徐婵后,他暂时把池芮芮放在了舅舅家里,自己回绍江打工,白天在快餐店,晚上依旧做驻唱,每天睡觉的时间比高三时还要短。
蒋序等了一会儿,四周的声音逐渐远去,池钺应该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回答时的语气缓和了很多。
“蒋序。”
只是被叫了一声名字,蒋序突然就难过得无以复加。
他忘记了旁边还坐着姜显,挂着点滴,小声且认真地和池钺道歉,说自己不该和他吵架,不该咬他,不该说恨他。
好像真的全是自己的错,真的是自己太任性了,两个人才会分开。
池钺站在消防通道里听着电话那边蒋序道歉,心抖得厉害,打断蒋序时声音沙哑。
“是我的错。”池钺说,“你别道歉。”
蒋序烧得迷糊,觉得这应该是和好的预告。他又有点高兴起来,思考了一会儿,谨慎开口。
他甚至不敢问“我们能不能不要分手。”他怕池钺不高兴,只能小声撒娇问池钺:“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我今天生病了,很难受。”
透明的点滴一滴一滴落下,迟缓得像是两个人沉默的时间。蒋序的声音隔着电流穿进池钺耳朵里,让他没办法说出任何一句拒绝的话。
池钺抬起头,看着楼道狭小的天窗投进一点光线落在自己头顶,惨白又微弱。
池钺最终还是开口,语气很温柔:“好,周六来看你好不好。”
挂掉电话他回到店里,距离下班时间还有5个小时,下班后他有1个小时吃饭,紧接着又要坐公交去兼职驻唱的酒吧,一直到凌晨1点下班。
手机显示高铁票已经售空,吃饭那1个小时,池钺路过客运站,在窗口买了一张周六早上七点,绍江到宁城的长途汽车票。
池钺还是心软了,蒋序说不分开那就不分开。带着池芮芮住不了宿舍,自己这个假期挣的钱应该可以暂时租个条件一般两居室,到时候蒋序周末也可以过来,他可以给蒋序做饭,也可以给他弹吉他。
大学可以拿奖学金,大不了再多打一份工,能负担自己和池芮芮的生活,能让蒋序不要因为和自己在一起吃苦就行。
等过一两年绍江的房子应该就可以卖出去,到那时后可以还林子曜的钱,剩下的一部分存给池芮芮做学费,另一部分交给蒋正华和许亭柔,虽然两人可能不会要,但这是自己家欠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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