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钺不知道,蒋序还是在想要送什么生日礼物。
这种注视要是时间太长了,池钺就会暂时停下笔,转头和蒋序对视,淡淡说一句:“看够了吗?”
蒋序就会红着耳朵转过头,规规矩矩写一会儿作业。
假期一到,蒋序的手机就响得频繁一些。乔合一和钟天瑞那群人一会儿叫他出来打球,一会儿叫他打游戏。蒋序十次拒绝八次,搞得乔合一万分惊恐:“假期刚开始,你不会真背着我在学习吧?”
蒋序立马拍一张眼前的作业发给乔合一证实猜测,杀人诛心。
徐婵工作时长不太固定,活少时回来得早,总能撞见两个男生窝在房间的书桌前。
她有些惊讶自己儿子这个对谁都冷冷淡淡的性格,居然能让蒋序总往自己房间跑,脸上还看不出一点不耐烦。
又一次见到徐婵回来,蒋序看了一眼时间,果然快到饭点了。他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一家人道别。
徐婵极力挽留:“小序留下来吃饭吧,我来下厨。”
“不了不了,我妈叫我煮饭呢。”蒋序笑眯眯的一挥手,“阿姨你刚下班,好好休息。”
徐婵又想,这样性格的男孩子,的确很讨人喜欢。
大门“咔”一声关上,蒋序上楼的脚步声由大到小。徐婵摸了摸抱着自己撒娇的池芮芮,问两兄妹。
“想吃什么?”
“我去做吧。”池钺挽起衣袖。“池芮芮下午画画把颜料弄在裤子上了,你帮她换一条。”
徐婵低头一看,果然,池芮芮的白色裤子上东一块西一块,颜色五彩斑斓。
她好气又好笑,轻轻掐了一下池芮芮的脸:“你这丫头,这可是白裤子。”
话虽这么说,却也不真的生气,牵着小丫头往房间走。
卧室的门被关上,池钺却没有立刻往厨房去。
徐婵进门时把钥匙和手机一起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池钺走过去拿起手机。
徐婵没有设开锁密码,他点开短信往下拉,没花几秒就在广告和话费提醒里找到了一个突兀的,没有存入联系人的号码。
池钺点开,飞快往上滑。
【芮芮还好吗,你告诉他爸爸很想她,一想到我连自己儿女在哪都不知道,我整夜睡不着觉。】
【你那里天气怎么样,离绍江远不远,有没有暖气?】
【你他妈到底带着他们两个去哪了,是不是池钺给你出的主意,他敢打他老子!教唆他妈,小畜生!】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男人了,带着我儿子去认别人当爹了!被我知道了我他妈弄死你们!】
【昨天太想你们了,说了胡话。我认错!】
【不为了夫妻情份,你也要为了两个孩子想一想。父母离婚对孩子的打击有多大,特别是芮芮还那么小。】
【我的腿还是不方便走动,小卖店生意也不好,赚不到什么钱。看病的钱都快没有了。】
【马上过年,别人合家团圆,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
【好歹过年带着孩子来看看我,我别无所求。】
池钺面无表情看完,把这串号码拖进黑名单,在母女俩从房间出来前放下手机,走进厨房。
早已经准备好的蔬菜放在案板上,池钺伸手,从刀架上各式各样的刀具里抽出一把。
他猜得没错,池学良还在联系徐婵,但不敢给自己发消息。
因为他太清楚徐婵心软、善良,以至于有些懦弱。而自己的这个儿子刚好相反,狠绝到敢拿刀对着自己老子。
所以池学良一直以为徐婵离开是因为池钺的挑唆,但实际上,首先开口问要不要离开绍江的,反而是徐婵。
徐婵第一次下定决心离开绍江那天晚上,池钺手上缝了十四针。
那天池钺还在上晚自习,池学良喝醉了酒,和往常一样在客厅里喋喋不休。原本这种时候徐婵会早早带着池芮芮躲进房间,直到池学良酒劲上来睡着。
但那天池学良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砸了客厅的茶具,池芮芮在房间里吓哭了。池学良听见了哭声去砸门,徐婵怕女儿又吓出病,只能把池芮芮反锁在卧室,自己出去拽开池学良。
池钺放学走到家门口,还没开门就听见了池芮芮的尖叫声。
他猛地推开门,池学良拿着水果刀冲徐婵比划,嘴里是颠三倒四的脏话和怒吼。池钺冲上去一脚踹翻池学良,和他扭打在一块。
沉闷的拳头声,杯子压碎的声音,池芮芮的哭喊和徐婵大声却无用的制止混在一起。最后池钺浑身是伤,手背被刀划开,校服上血迹斑斑。池学良头破血流,头发和整张脸都是血。
徐婵吓破了胆,拼命把两个人拉开。池学良捂着脑袋爬不起来,呻吟着骂人。
“小畜生,打你老子……老子把你从小养到大……你他妈有种就弄死你亲爹……”
池钺原本被徐婵拉到了一旁,闻言居然真的果断抄起了被扔在一旁的水果刀。
那上面还有他自己的血,顺着往下滴落。他一把拽过池学良的衣领把人像死狗一样拖起来,在浓烈的血腥气里一字一顿反问。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池学良在醉意中对上自己儿子冰冷的眼神,瞬间清醒,明白了——在这一秒,池钺好像真的敢杀了他。
那天晚上的动静实在太大,楼下的邻居终于忍不住上来看情况,见状赶紧把父子俩拉开,又叫了120。
旁边的徐婵泪流满面,抱着快哭晕厥的池芮芮一起去医院。
池学良失血昏迷,留院观察。徐婵陪在池钺身边,流着泪看着自己儿子安静的坐着,任由医生缝合好手上狰狞的刀疤。
最后一针收尾,徐婵突然开口。
“我们……要不要暂时离开绍江?”
蒋序思来想去,终于慎重决定了送给池钺的礼物——他打算送给池钺一把吉他。
他记得池钺上次说过,自己的吉他摔坏了。
确定主题,蒋序又开始挑选型号。他虽然学过皮毛,但太久没碰过乐器,已经不太了解行情。但他又格外认真,上网看了无数帖子,购物车里二三十把吉他对比着删删减减,还厚着脸皮联系了八百年没见过的吉他老师,恳求对方给自己推荐。
最后终于定了一把通体黑色的伊斯特曼,漂亮又优雅,是蒋序能用压岁钱负担起的最好的一把。市面上一琴难求,还是他的吉他老师看他实在诚心,托朋友辗转从海外购到,一路漂洋过海送过来。
他瞒着池钺定了琴,整日翘首以盼,终于在临近过年前等到了这把琴。仔细检查过确认完好,又小心翼翼地藏进自己衣柜,就等着生日那天送给池钺。
还没等到池钺生日,先等到了回老家的消息。
蒋序爷爷奶奶早已离世,只剩下外公外婆。每到假期,蒋正华一家人都要回老家看望两位老人。
距离2月11号的除夕还有三天,好容易等到了蒋正华放假。许亭柔去年除夕夜值班,今年也有了调休。夫妻俩一合计,准备提前回老家。
要是以前蒋序肯定欣然前往。老家不比城里闭塞,漫山遍野都可以撒野。他外公外婆又心疼他,简直无有不应,看见许亭柔有时候教训他都要生气——大过年的,你管他干什么!
可现在有了池钺,蒋序有点腻歪,想在城里多待两天。但许亭柔才不管他,利索收拾好各种东西,就等着出发。
蒋序也不敢再多说,生怕许亭柔心情不好把他一顿呲。只在离开的头一天和池钺一起写作业的时候和对方说了一声,自己明天就要回老家了。
池钺写题的笔立刻停住了。片刻之后,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蒋序也在反复算日子,11号的除夕,14号是初三,到时候自己耍个赖,被许亭柔骂一顿,估计能先回来。
在池钺面前,这些他都省略了,只是说:“放心,你生日那天我肯定回来。”
池钺露出一点笑意,一转即逝。蒋序问他:“你们呢,就在宁城过年吗?”
池钺点点头,蒋序顺口问:“不回绍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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