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段逐弦身边的三堂叔见状,连忙压低声音:“逐弦,管好你的人,叫他不要散播子虚乌有的言论。”
他说完,立马盯紧段逐弦的反应,但段逐弦只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没事,闲聊而已,正好我也想听听。”
这番淡定到诡异的态度让三堂叔心悸不已,他嘴唇有些发紫,甚至开始怀疑段逐弦会不会早就听过这些事。
他正想再说什么,被江杳打断:“看堂叔这么急着否认,肯定是想起当年,自己把媒体喊过去见证捉奸,打算借助舆论的力量坐实出轨的事。”
三堂叔猛地瞪大眼睛,喘气频率快了不少。
江杳朝他的方向略微倾身,摆出一副好奇的姿态:“您曾经也追过她吧?只恨自己当时已经娶了老婆,又一事无成,只会跟在几个堂哥后面跪舔,她根本看不上一个废物。得不到就毁掉,可真有你的。”
“你——”三堂叔用力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江杳瞥了眼他身边涨红脸呆坐着的女人:“别愣着了,给他喂点药吧。”
他老婆如梦方醒,赶快掏出速效救心丸。
掩盖了二十几年的疮疤毫无预兆地被狠狠揭开,腐臭的脓水瞬间流进每一颗怀着鬼胎的心里,熏得他们坐立难安。
自打二十七年前虚构了这桩往事,他们便时常会在茶余饭后提起,重复的次数多到连他们自己都快觉得,那女人插足又出轨的事情是真的。
段松风光了小半天的脸色此时正青白交加,他尴尬地冲大家摆手:“小孩子不懂事。”
转而又看向江杳,怒斥:“小江,你怎么跟长辈说话?这都是从哪听来的谣言?”
“谣言吗?”江杳双臂抱胸,往椅背上靠,“被您这么一提醒,我又想起一件事,在策划出轨丑闻之前,是谁把秦女士反诬陷成小三,逼得她差点流产来着?”
段松没想过自己招来的儿婿能如此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一瞬间竟哑口无言。
他下意识与何璐对视一眼,四粒眼珠子像是被视线串到一起,转来碰去,难舍难分。
桌上年纪最长的男人脸黑成锅底,用拐杖狠狠点地:“一个在菱北没名没姓的小辈,少在段家搬弄是非!”
坐在远处的女人嘟囔:“我当初就说了,逐弦这婚结得有点门不当户不对,小地方来的,确实没教养。”
段逐弦全程淡定的表情忽然动了动,正要说话,被江杳一把按住。
江杳看向方才说话的女人,勾起唇角笑了笑:“四婶是吧?”
视线相撞,女人立刻紧张地缩回目光。
江杳点头:“您算是说对了,我这人的确比较粗俗,说不来场面话,喝完酒更是收不住脾气,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他边说喝了口酒,态度还挺真诚。
段松铁青的脸色顿时缓和了几分,心想这小子应该是意识到自己太嚣张了,正摆出长辈的姿态想教训他几句,赶紧把场面稳住,却见江杳“铛”地弹了下酒杯,撩起眼皮。
“所以,我就继续有话直说了。”江杳散漫一笑,“请问和你们这群姓段的成为一家人,是什么很牛逼的事情吗?”
“你们段家人既然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不屑与底层为伍,为什么还要趴在阴沟里,用尽下三滥的手段害人?”
四堂叔一拍桌子站起身:“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江杳浑不在意地笑笑:“四堂叔,我这也有你的小故事,要听吗?”
四堂叔立刻闭上嘴,砰的坐了回去。
江杳看向众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避让:“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婶婶,要是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尽管说,不用怕提醒我什么,反正我也是随口发发酒疯而已,作不得真的。”
他语速始终不疾不徐,语气甚至堪称温和,说出的话却如同泼出去的滚油,在一张张老脸上煎得劈啪作响。
这群人早就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了,可又没办法赶人,毕竟这里真正能做主的是老爷子,请江杳来吃年饭的也是老爷子,而老爷子此时并不在场。
他们做了一辈子名流精英,哪怕里子已经烂透,还要拼命顾及着脸面。平素结交的也都是些同类,只会互相恭维奉承,第一次被人当面打脸,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应对。
江杳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再吭声,便看了眼腕表,点头道:“时间不早,看来大家都累了,聊不动了,那等下次有机会,咱们再一起喝酒吧,你们继续说,我继续洗耳恭听。”
说罢,他于死寂中懒洋洋站起身,朝座位上的段逐弦伸出手:“走了段逐弦,跟我回家。”
神态依旧嚣张,眼底却暴露出星星点点的温柔,全世界只有一个人能看到。
整桌人的视线一齐聚焦在段逐弦身上。
段逐弦说到底还是段家人,身体里流着段家的血。
何况段逐弦为人处世向来得体,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怎么会由着一个乡下来的联姻对象,把自家人踩在脚底侮辱,丢人现眼、肆意妄为?
这不是连他的脸面也不顾么?
两人短短三秒的视线纠缠,在旁人眼里仿佛半个世纪那样漫长。
众目睽睽之下,段逐弦搁下把玩许久的茶杯,把手搭在了江杳手心。
第67章 “可以更爱你一点了吗?”
起身,拿衣服,甩开碍眼的人,穿过长长的走廊闯进漫天飞雪,在薄薄的雪地里留下四串匆促的脚印。
放缓脚步的刹那,江杳牵着段逐弦的手,突然叉腰笑了起来。
脸颊红若桃花,笑得前仰后合,神采飞扬,和刚才饭桌上那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判若两人。
段逐弦静静地,一寸一寸地注视着江杳,直到那感染力十足的笑意顺着视线传到他的嘴角,他问:“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江杳停下放肆的笑,眨了眨眼:“莫名想起高二那年,我撺掇你逃课,还记得吗?”
段逐弦不假思索道:“记得。”
当时他们各自带队做学生义工,结识了一位开小卖部的独居残疾老人。活动结束后,江杳留了电话,叫老人家以后遇到困难就找他。
深冬某天,他接到老人求助,说是气象局发布紧急预警,夜间有冻雨降临,老人的棚屋支撑不住,需要把货物转移到仓库,但东西太多,他腿脚不便,一个人实在搬不完。
那会儿虽是寒假,但正逢学校补课,江杳想也没想就冲出教室,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给段逐弦发了个消息,说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对方只回了个“嗯”。
他不抱希望地等了等,三分钟后,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竟真的出现在校门口。
虽然后来他才知道,段逐弦充分发挥滴水不漏的办事作风,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给老师请好了假,顺带还帮他也请了一个,免了他的“检讨之苦”,但当时那种“带段逐弦逃课”的成就感,简直美妙绝伦。
“哦,我忘了你记性好,我的小事你都记得。”江杳狡黠一笑,冲段逐弦勾勾手,“过来点,跟你说个秘密。”
段逐弦略微垂首,刚把耳朵贴在江杳温热的唇边,那股刻意压低但藏不住得意的气息便迫不及待灌入耳孔:“其实,我是故意的,就那点东西,我一个人也能搬。”
段逐弦问:“那为什么还要叫我一起?”
除了和竞技相关的事情,江杳几乎不会主动对他发出邀约。
“当然是想看你违反校纪校规的样子啊。”
江杳笑嘻嘻地后退一步,扬起下巴,一脸理直气壮的挑衅。
“你飞太高了,又目中无人,我实在懒得仰头望,所以想把你从云端拽下来,拽我跟前,接接地气。”
段逐弦顿住,忽然轻笑出声:“谢谢你。”
江杳疑惑:“谢我做什么?”
段逐弦:“没什么。”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不是江杳刻意将他拽落,而是当他处在最彷徨的阶段,江杳毫不吝啬地张开双臂,稳住了他不安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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