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张叫人反复心动的脸,骨相优越,皮相性感,但江杳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无论是清浅的呼吸,还是睡梦中的神情,似乎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慵懒和放松,像跋山涉水千里归家的旅人,终于放下漫长的焦虑,倒头睡了一个安稳觉。
在江杳的印象里,段逐弦从没睡得这么沉过,连他用指尖反复骚扰那双薄唇轮廓都弄不醒。
其实在身体交流这种事情上,段逐弦一向比他累得多。
昨晚结束后,他浑身软得像瘫烂泥,死活不肯挪窝,偏要倒头就睡觉。
段逐弦从来都是依着他,二话不说帮他清理身体,接着还要打扫战场,给他收拾出一个舒适的睡眠环境。
侧躺着看够了,江杳蹑手蹑脚起床,轻轻离开卧室。
一向和厨房八字犯冲的江杳在厨房奋战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让整个空间溢满人类能接受的食物气味。
他一直没回头,但知道门口有个人,观看珍奇风景似的,在那里站了许久。
用筷尖剃掉煎蛋边缘黑色的糊边,江杳背对着说:“盯了这么长时间,是怕我把厨房炸了,还是怕食物中毒?”
身后那人没说话,只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嗯”。
江杳转身,眉一挑动:“放心,我特地早起研究了一个多小时,不会让你有生命危险的,倒是你,作为史上第一个被我伺候吃早餐的幸运儿,你就偷着乐吧。”
段逐弦:“为什么要偷?不能明着开心么?”
江杳抱起双臂,锅铲指向三米外的段逐弦:“因为看你不纯洁的眼神,我觉得你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吻我,但这些早餐会凉。”
被戳破心思,段逐弦也没害臊,抬脚朝江杳走去,大步流星的气势逼得江杳下意识往后,大腿紧紧靠在了水池台边缘,掌心反撑在台面维稳,整个人在段逐弦贴近的一瞬间呈现后仰的趋势。
段逐弦双手抵在江杳两侧的台沿上,轻而易举把人困在怀中,仿佛真要就地干出什么大事一样。
但紧接着,他只是略微垂头,用鼻尖蹭了蹭江杳的鼻尖,在那双红润饱满的唇边轻啄了一下。
毕竟不能浪费大少爷纡尊降贵给他准备的爱心早餐。
*
两天后,他们还是去看了日出。
他们是此刻唯一登上山顶的人,时间尚早,不远处的暗灰色云海似茫茫雪原,安静悬浮在山岭轮廓之上。
由于起得太早,被刺骨的冷风一吹,江杳非但没清醒,反倒更困,随便找了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东倒西歪地坐下。
段逐弦从大旅行包里拿出一张毛毯,扔到江杳怀里,接着迅速支起防风帐篷,然后把暖炉点起来,很快驱走了大半寒意。
江杳裹着毯子,接过段逐弦递来的一个保温瓶,震惊道:“你怎么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我怎么都不知道?”
段逐弦似笑非笑:“一个家里总要有一个操心的人。”
江杳哼哼两声:“也是,你这人一向心思缜密。”
他说的不止登山这种小事,还有段逐弦回国后促成的一系列和他相关的事情。
话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坐到他身边调试暖炉的段逐弦,狐疑地眯了眯眼:“我有个疑问,既然联姻是你策划的,那结婚之后发生的一切,也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咯?”
段逐弦淡淡道:“我的计划在拿到结婚证的那一刻就画上了句号。成为你的合法伴侣,参与你的人生,已经与我全部的构想吻合。”
江杳闻言错愕:“堂堂段总,怎么就这点追求?”
段逐弦笑了笑,没回答。
江杳忍不住追问:“那你就没构想过,万一我会喜欢你呢?”
段逐弦停下拨弄暖炉的动作,抬眼对上江杳灼灼的视线:“这不算构想。”
“那算是什么?”
“是礼物。”
段逐弦说。
“是你送我的礼物。”
话音落下,前方厚重的云层突然从内部皲裂,透出隐隐的光亮,不过几秒瞬息,视野便被强势热烈的金光塞满。
金红色的朝阳如同终于宣之于口的爱意,冲破隐忍,就这样不管不顾、满山遍野地撒了下来。
忽然之间,江杳明白了段逐弦当初计划带他看日出的意义——
若非发生日程本的意外,哪怕是段逐弦那样骄傲强势的人,想要把积攒多年的暗恋说出口,也不得不向天地间的壮阔借一点勇气。
圆圆的火球已经逐渐悬停半空,段逐弦挪开视线,看向身边人还在向前眺望的侧脸。
江杳裹着毛毯,略长的头发散乱垂在颈间,浑身都被暖黄的光芒包裹住,白皙的皮肤轮廓化作毛绒绒的虚影,仿佛天使乘着阳光落在他面前。
从日出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江杳勾着唇角,对上段逐弦深沉的目光:“喜欢就是喜欢,是我自己情愿,不是什么礼物,更不存在给予和被给予的关系。”江杳眨眨眼,“不过,我倒是有个真正的礼物要送给你。”
段逐弦向来淡定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惊喜:“是什么?”
江杳转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藏在身后,清清嗓子:“事先声明哈,我没你这么浪漫。”
见段逐弦笑着点点头,他才有点扭捏地把东西交到段逐弦手上。
是一个房本。
正是那栋被段逐弦母亲留给段逐弦,而后又被段松不择手段转到段飞逸和后妈名下的房子,那个段逐弦少时居住过十几年的,唯一的家。
见段逐弦唇边的笑容些许凝固,江杳有点揣摩不出段逐弦的心思,是高兴、惊讶,还是无感,亦或是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不打声招呼就插手他的过去……
他忍不住出声解释:“这套房子被段飞逸转赠给一个姓刘的人,后来那个人又紧急转手变现,我就把它买下来了,不然这么好的房子,肯定不愁销路。”
“我用的是我自己的婚前财产,本来想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你的,但没想到过户还挺顺利,于是它就变成蜜月礼物啦。”
“你千万别嫌送房送车什么的俗套,谁叫你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什么都不缺,可它毕竟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同样的你也不许生气,怪我没和你商量,我这人做事随心所欲惯了,你也知道,你反正已经摊上我了,就——”
后续叭叭找补的话,悉数被一双微凉的唇封住,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仿佛要将他吞没的吻。
那接吻的力道不似亲昵缠丨绵,更像是在用血肉下的灵魂侵丨袭他,掠夺他灵魂栖身的半席之地。
明明身在山巅,江杳却有种被段逐弦拥抱着推入深渊的失重感,或许是轻微缺氧导致的幻觉。
但这幻觉令他上瘾。
两人相拥着,在云海环抱中亲吻,直到唇舌发麻,也不足以宣泄翻涌的爱意。
双唇分开,段逐弦用额头抵着江杳的额头,微微喘息着说:“不愧是个小骗子,说什么不懂浪漫,明明比我浪漫得多。”
江杳本就被亲红的脸又蒙上一层红晕:“你喜欢就好。”
“杳杳,我爱你。”
段逐弦说,拇指一遍一遍摩挲着江杳的脸。
“嗯,我也爱你。”
江杳轻声回应。
日出已经看完了,两个人却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旧相拥而坐。
没说话的这段时间,段逐弦低头看向怀里已经闭上眼睛的人,稍稍动了动。
“困……”江杳半睁开眼,用头顶蹭了蹭段逐弦的颈窝,轻车熟路地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重新闭眼。
段逐弦把滑落的毯子抖开,折厚,紧紧裹回江杳身上,重新把人拥住:“困就睡一会儿吧。”
然后,他垂眸注视着江杳,手掌轻轻拍打江杳的身体。
没多久,怀里的人就睡着了,眉眼舒展,唇边似乎透着几分笑意,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也不知道做了场什么好梦。
段逐弦不困,没睡,但仿佛也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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