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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63)

作者:我将在今夜吻你 时间:2024-02-25 11:27:49 标签:双向救赎 乡村

  “……汪。”

  刘学笑的止不住,廖远停也笑,咬一口他的侧脸。

  刘学捂脸:“干嘛咬我。”

  “想咬。”

  “嗷。”

  刘学撇嘴。

  他知道廖远停要怎么给他清理,大大咧咧地叉着腿,廖远停好笑地看他一眼,对上他清透却透着狡黠的双眼,忽然想起大家对他的评价。

  ——他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怎么啦。”刘学问。

  廖远停回神,摇摇头,将温水覆盖他的肌肤。

  清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廖远停有耐心,蹲的腿发麻也仔仔细细,刘学都忍不住地说:“我困啦。”

  “快了。”廖远停亲他的唇,“没有清理干净会生病。”

  刘学百无聊赖地等着他,温暖的浴灯打在身上,很暖和,仿佛给身体盖了一层暖黄色的被,他闭上眼感受温暖,忽然听到廖远停问,“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

  刘学睁眼,好奇地看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问题,“知道啊。”他思索,“我们在性交,在交配。”

  “像狗发情,猫叫春。”

  他的脑袋里浮现出很多画面。

  以前还上学的时候,他总是要路过那段路和那座桥,桥上是来来往往的村民,桥下是快要干涸的河水,像瘦到皮包骨头的人,凸着瘦骨嶙峋的石头,上面缠绕着许多深绿色的海草,他还下去捡过死鱼,但大部分都臭了,岸两边是田地,绿油油的,中间横出一道几乎看不到的泥路,像一条血管,延伸至河边,但这河太干了,死了太多鱼鱼虾虾,泛着一片让人难以忍受的腥臭。

  原本是有河水的,他清晰的记得奶奶还去河边洗衣服,他跟在身后抱着盆,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衣服撒上白沫,搓一搓会有沙砾的触感,在河里抖一抖就变得滑滑的,河水会漫延脚踝,把裤腿弄湿,奶奶每次看到都会让他离远点儿。

  就在这河边,和桥上,会有猫猫狗狗肆无忌惮的交配,当着所有人的面,有路过的农民会哈哈大笑,坐在一旁观看,评头论足,还有的会把它们踹开,又或者赶走,他们猜测来年开春是哪个母狗生的小狗,又猜测是哪个公狗干了谁家的母狗,刘学也好奇过,蹲在旁边看,有好事儿的村民拍着他的肩膀,调侃他,毛都没长齐也凑热闹,后来他就不再看,因为很无聊,总是那些动作,那些事情,耽误他学习。

  廖远停没说什么,给他冲了最后一遍澡,擦干净,抱着他回到床上,换上新的床单被子,把他盖的严严实实,抱在怀里。

  “你会离开我吗。”刘学突然问。

  廖远停一愣。

  两个人四目相对,刘学直直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他的心里。

  “不会。”廖远停说。

  “人为什么一定要死呢?”他又问。

  廖远停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刚刚想到奶奶了。”他解释,“我想到奶奶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奶奶说什么。”

  “说不会。”

  廖远停沉默,刘学握住他的手,“每个人都有离开的权利,对吗。”

  廖远停把他搂在怀里,深深叹息,“我不会离开你。”

  十六七岁的年纪,对人生提出了关于死与生的疑问。人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死,为什么有痛苦,又为什么有快乐。

  这些充满哲学性的话题只有思考,没有准确的答案,就会让人陷入探索的怪圈。

  廖远停沉默很久,久到刘学以为他睡着了,他才开口说:“我十二岁那年,在公园捡到一个玻璃杯。”

  “普通杯子,材料劣质,但我很喜欢。”

  “我太在意了。”

  廖远停摸摸他的头,慢慢拍他,像哄孩子睡觉。

  “我把它打碎了。”

  刘学瞪大眼。

  廖远停笑了,“不是故意的,但的确是因为我碎的。”

  刘学很惋惜,“很难过吧。”

  廖远停摇头,“是愤怒。”

  “愤怒?”刘学不理解,“为什么?”

  “不知道。”廖远停耸肩,“或许喜欢的不是杯子,是捡到杯子的惊喜与喜悦,这份情绪附加在杯子身上。打碎那一刻,我就感到无法原谅的愤怒。”

  “然后呢?”

  廖远停眸色暗了一瞬,笑笑,“故事到此结束,睡觉。”

  刘学撇撇嘴,“好吧。”

  廖远停抱着他,摸摸他的耳垂,闭上眼。

  故事的最后,他用玻璃碎片在胳膊上划下长长一道血痕,以此警醒。

  他不能打碎他的玻璃杯,第二次。

 

第85章

  刘学梦到了以前。

  他脑海中的片段极快的闪过,全是零零星星,像烟花爆炸后下落的火星,快的他应接不暇,捕捉不住。那是一种填充和恢复,无数的记忆片段像空气,把他干瘪的身体充满,甚至涨起来,成为一个可以立着的人形气球,又慢慢飘到天上。

  他叫刘学,别名刘二,十六岁半,生日是十二月,生于冬天,唯一的亲人是奶奶徐喜枝,已经去世。

  父亲刘旭明,哥哥刘忠,父亲离世,哥哥下落不明。

  家人。

  这个词对刘学太过陌生,自他有印象,破烂的小屋,只有他和奶奶相依为命。

  奶奶说给他取名刘学,寓意好好学习,刘学听话,好好学,就好好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要受欺负。他们嘲讽他,追赶他,辱骂他,看他的笑话,笑他的痛处,戳他的脊梁骨。

  他是没爹的野种,是没娘养的杂种,他是婊子的孙子,身上携带传染病。

  刘学在日复一日的欺辱中越发沉默,他眼底里明亮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尽是阴毒与仇恨。

  黑白,是非。

  谣言,真相。

  人们总是要占据一方的话语权,无论是真是假。刘学说不出话,只会冲上去挥起拳头,一次,又一次,无论老少,无论男女,打得过打,打不过就跑,然后伺机而动,趁机报复。

  都谁欺负过他,他记不清了,只知道翻墙进去,院里有大黑狗,将他的腿咬下一块儿肉。

  徐喜枝沉默地带他去卫生所打疫苗,掏荷包的手在抖。

  他以一种病毒似的蔓延速度迅速击溃整个村庄,没有人能逃离他的复仇,他在深夜带着铁锹,挖了他们亲人的坟,坐在坟头喘息。

  奶奶说,会遭报应。

  他趴在奶奶腿上痛哭流涕,说不想受欺负。

  为什么要欺负我,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徐喜枝叹息,看了那么多年的书,这却是个无解的难题。

  刘学说,我死了也会被这样挖坟,对吗。

  奶奶没有回他。

  那是一间很破烂的小屋,透过四分五裂的窗户,看到的是支离破碎的天。

  刘学跳进河里,放弃挣扎。他什么都没想,肮脏的河水灌进他的鼻子,胸腔,耳朵,带来巨大的轰鸣和死寂般的沉静,他睁开眼,看到漂浮的垃圾,污浊的水草,还有钻进他皮肤里吸血的水蛭。

  他爬上岸,浑身是水蛭,哭的发不出声音。

  他还是怯懦,还是怕死。

  奶奶摸他的头,给他包饺子。

  过年才吃饺子,他说。

  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过年,奶奶说。

  刘学沉默,坐在院里的小木凳上,单薄瘦削的身影仿佛风一吹就倒。

  爸爸妈妈哥哥都去哪儿了?他扭头问徐喜枝。

  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了。徐喜枝坐在他旁边,眯着眼,慢慢地说。

  他们会保护我们吗。

  会。

  那我们要做什么?

  等。

  刘学等着。

  他们来了,当着他的面争吵,推搡,殴打。

  像一出五彩缤纷的闹剧。

  刘学哈哈大笑,边哭边笑,一张张愤怒丑陋的嘴脸在他眼前浮现又裂开,明明是亲人,明明是他渴望已久的依赖。

  突然,有人抓住他的胳膊,要把他带走,生拉硬拽,徐喜枝拼尽全力阻拦,抓着对方的衣服,却被推搡到地上,刘学眼前一片黑白,每一个镜头都被拉的很远很长很慢,他缓慢地眨眼,捞起破木桌上的水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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