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听的浑身发凉,手脚发软,像被噎着似的“这家孤儿院里的孩子,全都被他……”
“那倒没有,他喜欢长得好的。”田宝伟叹气,“连我爸……也是他拉下水的。”
谁都知道,一条船上的蚂蚱,那必须大家都是脏的,都是黑的,都是再也洗不干净的。
刘学闭闭眼,说不出话。
“求你们了。”田宝伟扑通一声跪下,抓着刘学的裤脚,“你看我的眼,我的眼,我现在就是买得起车,房,我都再也没有想过治好我的眼,我遭报应我认,但我求求你们,别抓我爸,别抓我爸,我在这儿不会跑,还有什么我联系你们行吗,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别抓我爸。”
他跪下给刘学磕三个头。
刘学摇头:“那些被侵犯的孩子怎么办?活该吗?报应吗?就只是因为小,还不会说吗?还认知不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伤害就能算了吗?”
田宝伟痛哭流涕:“我爸老了,糊涂了,他再也不会犯了!我向你们保证啊!”
刘学深吸一口气。
无非是仗着孤儿无父无母,没有人撑腰,所以为所欲为。
他眼眸微动,将田宝伟扶起来,“你说了我想知道的,关于今天的事,我就当没看到。”
田宝伟擦干净泪,连忙说谢谢。
刘学笑了一下,和誊出了孤儿院。
车上,刘学陷入沉思。
誊安静地看着他。
刘学察觉到他的注视,解释:“事情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我那么说是为了稳住他,以防他对孤儿院的孩子下手。但夜长梦多,我们必须尽快想到办法,想到很多办法。”
誊问:“什么办法。”
“让坏人绳之以法的办法。”
刘学不由自主地啃手指甲,“原来廖远停在查这么大一件事,而我完全不知道。可是这要怎么办,许兴亿,怎么找到他,怎么才能找到证据?”
“不对。”他迅速补充,“田宝伟说,廖远停说报纸上的孩子长大了,报纸上的什么孩子?我稍微捋一下。也就是说,廖远停不知道通过什么,知道了许兴亿几十年前性侵儿童,然后许兴亿性侵的这些儿童,大部分是靠田宝伟收破烂伪装拐来的,而廖远停一路查下去,查到了这里,让田宝伟给许兴亿带话,结果遭到许兴亿的暗算。是吗?这是整件事对吗?”
誊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刘学迷茫,“廖远停为什么要查这件事?”
誊摇摇头。
回到医院,刘学将查到的事告诉李单,李单红着眼,握着他的手,情绪激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起身去手刃敌人,想到什么,又在刘学掌心写安全的安。
刘学安抚他:“誊很厉害,他会保护我。”
李单很淡地笑笑。
从病房出来,刘学独自一人前往走廊的尽头。
尽头是一扇窗,窗下映着其他建筑,看起来低矮滑稽,人都像蚂蚁似的流动,往上看,灰蒙蒙的天,没有一丝光亮。
不远处有个中年男人在抽烟。烟味飘到刘学的鼻尖,他下意识朝那里看去,男人有些臃肿,感受到他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抬抬手。
刘学戴着帽子站在阴影处,面容看的不太真,男人问他:“来一根?”
刘学沉默片刻,接过。
很廉价的男烟。他先是闻了一下,试图找到曾经在廖远停身上闻到的烟草香。男人递过火,他才将烟叼在嘴里。
口感有些奇怪。他低头点烟,橘红的火光点燃烟头,他下意识又吸又闻,呛的咳嗽。
男人笑了两声,刘学也笑笑。
男人问:“家里人在这儿?”
“嗯。”
再次将烟叼在嘴里,浸湿的烟嘴儿,燃烧的烟草,看不到的热度,散落的烟灰儿,刘学吸了一口,吐出,嘴里有些苦涩,满口腔的烟熏味儿,他呼出一口白烟,看着它们消散,莫名地笑了一声,胸腔里空空旷旷。
从不远处跑来一小女孩儿,扎着双马尾,抱着男人的腿,眼睛大大的,“爸爸爸爸,不许再抽啦。”
男人诶了一声,将闺女抱起来,对刘学笑笑,刘学看着他,他便离开了。
指尖的烟燃到尽头,长长的烟灰掉在瓷砖上。
刘学低头看着,将烟屁股扔进垃圾桶。
好可惜。
回到家,他开了台灯,背靠床,用铅笔一点一点画人像。
眼睛,鼻子,嘴巴,怎么画都不像。
画本撕了画,画了撕,没一会儿就扔满一屋。
他抱着腿安静片刻,下床将纸团都扔进垃圾桶,抱着廖远停的枕头。
夜是一张漫天大网,笼罩着所有的不堪和懦弱。苏婧和廖华恩坐在长椅上,谁都没有说话。
“白天我问李单了。”
苏婧看着他,“你知道许兴亿吗?”
廖华恩看向她,一字一顿,“许兴亿。”
“对,耳熟吗?”
廖华恩扭过去,没有说话。
苏婧起身走到他面前,眼睛红肿,“我问你,耳熟吗?”
廖华恩垂眸,没有看她。
“应该是耳熟的吧。”苏婧笑笑,“我们还一起吃过饭。”
廖华恩沉默的像一尊雕像。
苏婧揪住他的领子:“我当初就告诉你,别爬,别爬,你非要踩他一头,好了,现在好了,你是副省长了,人家恨不得把你儿子撞死,你开心了,满意了?”
廖华恩深吸一口气,拂开她的手,站起身,“我会查的。”
苏婧指着门口,“滚。”
廖华恩深深地看她一眼,离开了。
许兴亿。
廖华恩的拇指和食指摩挲,想起那天晚上廖远停问他对虚假脱贫了解多少。
虚假脱贫。
他重重地叹口气,望着车窗外漆黑的夜。
再周密的网,只要是谎言,就一定有戳破的那天。
重症监护室,躺在病床上的廖远停瘦了一圈还要多。
他睫毛轻颤,身上仿佛压着千斤重的石头。
重,累,疲惫,昏厥,疼痛,麻木。
那是一声急刹,伴随着剧烈的撞击。
回家。
心电图机的幅度猛然大了起来,插满管子的手微动。
刘学。
皓月当空,他睁开眼,缓慢地眨了眨。
第135章
廖远停醒了。刘学冲到医院的时候依然被拦在门外。他撑着墙,后知后觉地手脚发软,透过玻璃看到医生围在病床前说着什么。汗打湿他前额的碎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病房内,试图读懂医生的唇语,从缝隙中看到一丝廖远停。
消息是苏婧告诉他的。但他来时苏婧离开了。
没多久医生就出来了,刘学赶忙过去问情况。医生说人是醒了,但还需要多观察,具体什么时候脱离危险,还是个未知数,得看他的恢复情况。如果能将危险期度过,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刘学没听懂,“为什么醒了还没度过危险期?”
医生言简意赅道:“大脑醒了,身体没醒。”
刘学愣愣的点头。
医生走后,他看着那扇带着窗户的门,挪不动半分。无神地望了会儿,他去了走廊,坐在长椅上。
他抓了抓头发。
他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了。那种想杀了整个彭怀村,弄死每一个欺负过他的人的痛苦卷土重来了。
他想不明白廖远停到底干什么了。他到底是有什么天大的本事查到了什么样的机密,让人想弄死他。
廖远停。刘学望着那扇无法推开的门,眼眶湿润,却笑了一声。
他知道廖远停醒了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仅凭着唯一没有崩盘的,最后一丝理智冲到医院。但事实是,他依旧命悬一线。是他隔着千山万水开了一枪,没有子弹,只有声音,震的刘学耳膜生疼。
你为什么不醒过来?
为什么?刘学眼眶湿润,使劲地抓着头发,没有一滴泪落下,却忍的双目赤红。
他在这一刻,依旧无比深爱廖远停。却在极致的痛苦与绝望中滋生出了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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