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了眯眼,坐直身体看着秦翊衡,像往常般先笑了笑,继而表情变得认真。
“我跟小满上了一周课,也观察了他一周,发觉小满很聪明。”章乔拿钢琴课举例,“老师教一遍就会,弹两遍就能脱谱,说明他记性好,手眼配合能力也很强。”
这类溢美之词秦小满以前的家教都说过,甚至比章乔还要夸张,秦翊衡没有立刻回应。
“但是,”章乔话锋一转,掰着手指数道,“语数外史地生,钢琴书法还有绘画……课实在太多了。”
秦翊衡皱眉,并不这么认为:“如果你对比其他同龄的孩子,就会知道我并没有给他安排很多课。”
“你是在拿秦小满和其他孩子比较吗?”章乔眨眨眼,“我还以为你会认为小满是独一无二的。”
秦翊衡被将一军,一时说不出话,深深地看了章乔一眼:“这些都是学校必修的科目。”
“这些是小学生甚至中学生的必修科目。”章乔纠正,“他还没到上学的年纪。”
“明年就到了。”秦翊衡说,“我不认为提前做准备有什么不对。”
章乔有些语塞,做了个深呼吸:“我们坐在这里,不是讨论对错,而是要问合不合适。因材施教,秦总不会连这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
秦翊衡一怔。
章乔继续道:“提前打基础没什么不对,但要适度,秦小满上午注意力还行,一到下午就开始频繁走神,老往窗户外面看。”
“他为什么往窗户外看?”
章乔的表情仿佛秦翊衡问了个白痴问题。
“还能为什么?想出去玩呗。”章乔有些想笑,清澈的眼睛含着笑意打量秦翊衡,“你小时候坐在教室里的时候,不想出去玩?”
秦翊衡没说话。
章乔难以置信:“不是吧,你不想出去玩?”
秦翊衡无声地瞥他一眼,把话题拉回来:“所以你的建议?”
“我的建议就是——”章乔上半身微微前倾,双肘抵在膝盖,直视秦翊衡道,“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想玩就玩。”
“不行!”秦翊衡断然拒绝。
一时无人说话,气氛安静下来,秦翊衡似乎听见呼吸声,分不清是他自己还是章乔的。
他反思自己语气是否过于生硬,但如果放任秦小满疯玩,他怎么对得起秦谷雨。
沉默是秦翊衡的强项,如何打破沉默他并不擅长。秦翊衡滚了滚喉结,思索怎么开口,就听章乔道:“其实小满他是能说话的,对吗?”
章乔顿了顿,斟酌着措辞:“你也知道我第一次遇见小满是在什么情况下,当时那个中年男人要把他带走,他拼命挣扎,但就是不开口,不喊也不叫,我还以为他是个……”
秦翊衡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
“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章乔解释,“直到前几天,我看到方姨试图逗小满开口,我才知道他不是不能说,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他无法开口。”
秦翊衡英俊的面容如同覆了层霜雪,冷冷地看向章乔。
章乔敏锐地察觉自己踩上了秦翊衡的雷区,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只得继续:“我想,既然方姨试图让小满说话,那说明不是生理问题,只能是心理问题。既然我都能猜到,你肯定早就知道,所以一般的教学方法就不再适用他。”
秦翊衡沉默了。
章乔知道他在思考,并不打扰,维持着倾身向前的姿势,微垂着眼,自下而上打量秦翊衡。
秦翊衡已经换上拖鞋,露出了黑色的男士袜子,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这个坐姿叫裤子略微绷紧,显得双腿很有力量。
章乔停顿一秒,目光继续往上。
秦翊衡双手交握搁在大腿上,拇指搭在一起,大概是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皮带束在腰间,即便坐着腰腹也不见一丝赘肉。
衬衫纽扣端端正正地扣到顶,领口遮着喉结,章乔注意到他的领带有些歪,再往上,视线流连过下巴、嘴唇、鼻梁,对上了秦翊衡深邃审视的一双眼睛。
章乔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慌乱,直起身,露出一个天真无辜的笑。
“半天。”秦翊衡道,“既然你说小满上午注意力还算集中,那就上午上课,下午——”
秦翊衡说第一个字的时候章乔就知道他妥协了,立刻接话:“下午交给我,我来安排,会提前向你汇报。”
秦翊衡挑不出毛病,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章乔原本还准备了一些话,他看出秦小满其实很需要秦翊衡的陪伴,如果可以秦翊衡每天能不能早点回家,然而想到老邱说的那些传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搞定。”章乔从沙发站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方姨煮了糖水,在保温箱温着,你喝吗?”
秦翊衡并不饿,但不想辜负方姨心意,也知道第二天早上看到他吃剩下的空碗,方姨会高兴一整天,于是点点头:“我待会儿喝。”
“干嘛待会儿喝,再搁下去味道就不好了。我的那碗也还没喝,一起呗。”
说话间,章乔已经摸出手机,点开手电筒,一边照着路一边往厨房走去,不多时用托盘端出两碗糖水,摆在了茶几上。
他将其中一碗推给秦翊衡,拿起另一碗吃起来。
秦翊衡只能也端起碗。
客厅的光不算暗,足以照到厨房,秦翊衡看了眼章乔的手机,被章乔敏锐发现了。他淡淡一笑,解释道:“我有轻微夜盲,光线暗看东西就比较费劲。”
秦翊衡心想,难怪刚才会磕到茶几了。
方姨今天依旧做了番薯糖水,秦翊衡一边吃,视线不自觉落在章乔身上。出乎他的意料,章乔吃相很文雅,甚至可以称得上斯文。
茶几有些矮,章乔微弓着脊背,修长的手指握着瓷勺往嘴里送,不出声地慢慢咀嚼,眼睛眯起,令秦翊衡想到了猫。
“对了,明天周日我休息,能出去一趟吗?”章乔忽然问,“我想去市区图书馆借几本书。”
秦翊衡垂着眼,淡淡道:“休息日怎么安排是你的自由,不必跟我汇报。”
“好。”
客厅重又安静下来,只有勺碟碰撞的清脆响声。
除了商业应酬,秦翊衡已经很久没和其他人一起吃饭了,在公司他习惯独自在办公室用餐,而在家里则一般去书房。
章乔很快喝完糖水,碗搁在茶几上,指了指二楼:“我吃完了,先去睡了。”
他说着又打开手电筒,见秦翊衡看过来,无奈地耸耸肩膀:“不打手电我就真的抓瞎了。”
“晚安。”章乔走前道。
秦翊衡没说话,在章乔上楼的脚步声中吃完糖水,又在客厅坐了片刻,关了灯,就着窗外月光也上了楼。
不知为何,唇齿间那股甜味挥之不去,秦翊衡后知后觉。
今晚的糖水,似乎过于甜了。
第9章
翌日清晨,章乔起了大早,天光微亮,户外草坪上晨露还未消散,出门便看到一辆车停在花园外。
司机从车上下来,说是秦翊衡吩咐,让他送章乔去市区。
章乔正为交通发愁,闻言下意识回头。三楼秦翊衡的卧室,窗帘拉开,表明房间主人已经起床。
章乔回过头,问司机:“那秦总呢?”
司机道:“一早就走了,他一般自己开车。”
章乔点了点头,心里默默计算秦翊衡的睡眠时间,弯起嘴角对司机道:“那麻烦了。”
一路下山,进市区,章乔先去图书馆借几本书,随意找家餐馆解决午饭,见时间尚早,又回原先的出租屋。
几只流浪猫一听他的脚步就出来了。
章乔故意把塑料袋藏在身后,对领头的奶牛猫道:“没吃的。”
奶牛猫蹭他裤腿:“喵~”
“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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