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乔又回大学, 没进去,站在校门外一处树木遮掩的隐蔽角落,四下搜寻, 很快发现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熟悉轿车。
日暮时分,光线昏暗,但也足够章乔看清驾驶座上的人影。他久久驻足, 终究没过去,拿出手机给秦翊衡打电话。
“讨论结束了。”章乔盯着车里的人影, “你开会结束了吗?”
“结束了。”秦翊衡没有迟疑, “我已经往学校走了, 你出来就能见到我。”
“好,那待会儿见。”章乔咬了下嘴唇,低声嘱咐,“你慢点开车。”
挂了电话, 他又看一眼马路对面的那辆车,转身走进校园,绕一圈后才出来。
秦翊衡在每天接送章乔的老地方停好车, 站在车边等待, 黑色长风衣敞着怀, 身姿利落挺拔。
“等急了吧。”章乔脚步带风, 完全是刚做完小组讨论着急跑出来的模样。
“没有, 我也刚到。”秦翊衡温柔一笑,表情自然毫无破绽,替章乔拉开车门, “上车吧。”
恰好遭遇晚高峰, 岚大旁边的路口本来就不好走, 通常要等两个灯才能过, 遇到拥堵等待的时间更长。
红色尾灯汇成漂浮的灯河,车子阻塞不前,车内气氛也闷。
秦翊衡问:“要听音乐吗?”
章乔应道:“好啊。”
秦翊衡伸手在中控屏上点几下,音乐声很快响起,章乔侧头去看他。
天边霞光隐去,霓虹渐次亮起,缀在街巷楼宇之间,也映出秦翊衡轮廓分明的侧脸。
章乔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自他脸上滑到身上,猜测秦昭礼究竟打了哪里。
很快他发现,秦翊衡后背悬空不沾座椅,始终挺得笔直,立刻意识到应该是打了后背。
难怪最近总是擦香水,恐怕是为掩盖身上药酒的气味。
按时间推算应该就是饭局那一晚,如今回想,那一晚秦翊衡就诸多破绽,他竟然没有发现。
章乔五指悄然攥紧,收回视线看前方拥堵的车流,目光随着落日一道渐渐沉下去。
信号灯转红,第三个灯了还没过去,秦翊衡踩下刹车,眉心一皱罕见烦躁。章乔注意到,忽然半边身子转过去,笑吟吟说:“哎,我跟你说件我的事吧。”
当年大胆出柜,章乔不仅失去保送资格,还遭到校园霸凌,几次三番忍无可忍,把挑头的人揍了一顿。
“我把那群人引到巷子里,拿出书包里的短棍,那几人一看到就怂了。我一挑四,揍得他们再也不敢来惹我,是不是很厉害?”
章乔手撑下巴,扬着唇角像在求表扬,一侧脸颊凹出酒窝。
秦翊衡笑不出来,想象当时场景,绝对没有章乔说得轻松。他轻声问:“疼吗?”
章乔沉默了足有一分钟,抬眼看着秦翊衡,神情从玩笑变认真:“如果以前你问我,我肯定会说不疼。但如果现在你问我,我会说疼。因为以前没人在意,但现在我知道,有你在意我。”
秦翊衡一时怔住,不待他深思,章乔又话锋一转:“轮到你了。”
“我什么?”秦翊衡不明白。
“跟我讲一件你发生过但我不知道的事啊。”章乔语调轻快,刻意营造情侣分享日常的氛围,“挑最近的讲。”
秦翊衡握紧方向盘。恰好变灯,他松开手刹踩下油门,等过了路口才淡淡说:“最近没事,无非就是去公司。”
章乔盯着秦翊衡抿起的嘴唇,牵起嘴角笑了笑:“那就好。”
经过那个路口后就一路顺畅,上山,进庄园,在别墅花园前停好车,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
别墅灯火通明,落地玻璃窗后,秦小满踮脚仰头,不知道跟笼子里的鹦鹉在说什么。
秦翊衡步伐不紧不慢,背影高大挺直,快到门廊下时,章乔忽然叫住他。
秦翊衡回头。
章乔抱臂站在卵石路上,一瞬间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最终只是笑问:“你答应带我去放烟花,什么时候去?”
烟花一直搁在后备箱里,秦翊衡最近心烦,的确忘了,一愣,很快说:“你想什么时候去?”
“就明天晚上,你没应酬吧。”章乔想了想,“有仙女棒吗?”
“有。”秦翊衡认真问,“还想放什么,我再多买点。”
“不用买了,仙女棒就行。”章乔张了张嘴,忽然喉间梗塞,最终淡淡一笑,绕过秦翊衡走进了别墅里。
翌日傍晚,秦翊衡去学校接了章乔就直奔江边。
虽然章乔说不用,但秦翊衡还是准备齐全,换了辆SUV,后备箱甚至后座都装满烟花,章乔见到后着实吃了一惊。
一路上,章乔都频频回头:“这么多?能放得完吗?”
秦翊衡侧头看去,眼神含笑,难得有章乔喜欢的东西,他自然要多准备。
夜幕落下时,他们抵达江岸,在人少的地方停车,从后备箱里拿出烟花。
第一簇烟花升上天空,璀璨花火瞬间点亮了静谧的江岸。
章乔仰头感叹:“好漂亮啊。”
不用再隔着阳台上的栏杆,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受烟火的魅力。
路过的行人驻足,边赞叹边好奇:“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放烟花啊。”
章乔听见了,胳膊肘捣了捣秦翊衡,笑着说:“哎,问你呢,不过年不过节,干嘛放烟花啊。”
烟火映在章乔的眼睛里,秦翊衡回视,说:“因为你想放。”
章乔拖长语调“哦”一声,唇角微弯,露出酒窝:“那是不是只要我想,你都来带我放烟花?”
秦翊衡轻嗯一声。
章乔得寸进尺:“那是不是只要我想,你什么事都依我?”
秦翊衡看着章乔不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他又从后备箱搬出一个方形烟花,掏出打火机就要点,章乔把打火机从他手里抽走:“这个让我来。”
章乔蹲在烟花旁边,按下打火机,好几次都没打着,好不容易打着,被风一吹又灭了。
秦翊衡抬手给他挡风,章乔终于打着,盯着那跃动的火苗看了几秒,视线移到秦翊衡面庞,忽然就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点烟花,谢谢你秦翊衡。”
说完他不等秦翊衡回应,凑近引线,滋啦点燃。
章乔迅速拉起秦翊衡,一起跑到远处,刚一转身,恰好一朵烟花升空炸开,漫天飞舞璀璨如星。
仙女棒留到最后,章乔在半空画个心形,问秦翊衡:“这是什么?”
秦翊衡说:“爱心。”
“这么聪明啊。”章乔弯眼冲他笑,“那我什么意思你知道吧。”
秦翊衡唇角微勾,展露这几天唯一真心的笑,却故作不知:“不知道,你说清楚点。”
“不说。”章乔不上当,“反正就这意思,你自己琢磨去。”
烟花放完,两人把垃圾处理好,沿江边散步。
立春后气温回暖,江风不再像刀子似的刮人,反而轻如丝绢,一到晚上,岸边步行道都是散步约会的情侣或者跑步健身的居民。
夜空在极致的绚烂后重归沉寂,两人并肩而行,一时也无人说话。章乔手插兜慢慢地走,低头看路灯将他和秦翊衡的影子缩短又拉长。
对面跑来一人,速度很快,章乔没注意差点撞上,被秦翊衡一把拉进怀里。
那人连道“抱歉抱歉”,跑过去后,秦翊衡仍没松开。章乔依偎在那宽阔的胸膛,熟悉的感觉叫他发懵。
这算是这几天两人最近的距离了。
他想回抱秦翊衡,手伸到一半忽然停住。
香水混合药油的味道钻进了鼻腔。
章乔鼻头发酸,做了个深呼吸,清冽的空气顺着鼻腔一路进入肺部,仍冲淡不了那股药油的味道。
心脏阵阵发紧,章乔双手撑在秦翊衡胸前将他轻轻推开,认真地看着他,沙哑地问:“你有没有事要跟我说?”
“没有。”
秦翊衡答得太快,比起回答更像是在脑海中排练了无数遍的条件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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