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你们与洋人在一起就能轻举妄动,所有人都回车里去!”
“我们要想办法通过,尽量不要起冲突。”头车里的人用伦萨语警告肖望笙,“坐回去让他们盘查。”
这些叛军已是无法无天之徒,如今天下大乱,就算是洋人他们现在打死埋了,也同样无所顾忌。
眼看着那个领头的一辆一辆盘查过肖望笙的车朝他们走来,段茂真头皮一阵阵发麻。
二哥已将林知许的过往与他明说,虽然他觉得一个驻扎在此处的叛军不至于会认识林知许,但依然头皮发麻,紧张万分。
段茂真抬起手,将林知许的脸紧靠进自己的肩窝,只露了后脑,与此同时,那人已到跟前。
这人个头很高,走到车前时首先看到的是他手上端着的枪,不是普通士兵的步枪,看起来十分沉重。
尤其是这握着枪的双手,骨节微凸,筋络凸起,尤其是虎口那道狰狞的疤痕,看得段茂真心惊肉跳。
笃笃笃。
这人曲起食指敲了敲车窗玻璃。
车窗摇了下来,段茂真用手臂揽住林知许的头,又轻轻向下压了压,这才抬头微笑道,
“长官好。”
外面的人弯下腰来向车内张望,目光最后落在了段茂真怀中,“这什么人,怎么了?”
“我弟弟。”段茂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松自然些,“正病着。”
窗外之人眉尾微挑,并未起身,如鹰爪般苍劲有力的手骤然伸进来,显然是要将林知许拉开看看。
“长官!”段茂真惊得低呼,一直护着林知许后脑的手紧张地微曲,恰巧就撩开了林知许耳后的那一丛发。
外面的军官怔了怔,目光微凝,鼻子发出轻嗤后直起身,离开了车窗向后走去。
就在段茂真松了口气,忙把车窗向上摇起的时候,一声略带戏谑的声音隐隐约约飘散在空中,
“呵……你弟弟?”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脑子里始终有一句歌词,
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 Ĭ ^ Ĭ )
第104章 他不恨你
安江城是榕城向南去第一座大郡,众人皆以为谢天武会全力向北朝京城开近,万万没想到他在南边依然有所部署。
他们虽顺利通过了关口,但一进入安江城,立刻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
只见宽阔的马路上就连黄包车都甚是罕见,路上行人更是低头不语,行色匆匆,偶尔抬起头,神色之间也显得十分惊惶。
汽车依次停靠在了安江城里唯一一座西洋医院——安济医院的门口,肖望笙率先下车,目光扫过眼前仅有的四辆车,神色沉郁。但他并未当场质疑,而是与段茂真一起用毯子将林知许整个人罩住,抱进了医院。
“望笙,说起来毕业之后咱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在安济医院任职的池简之与肖望笙是同学,他一边聊着,一边打开了林知许的衣服,然后微微吸了口气,“是枪伤?”
“对,是贯穿伤,没伤到要害,但我也只能做一些简单处理和口服一些消炎的药物。简之,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他只能先交给你。”肖望笙尽力掩饰着内心的焦灼,可池简之还是看出了他的不安,冲他点点头,
“放心,你先去忙,我马上处理。”
站在门口段茂真看到肖望笙走向他的同时,心头猛然一跳,一双眼睛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肖哥……”
“出去说。”
站在医院的楼梯拐角处,所有通道都一览无遗,段茂真的背紧紧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内里却如同被焚烧一般焦灼不堪。
但更多的是自责。
“肖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没担当,没勇气,没……”
终于说出来了。
这一天一夜间的痛苦纠结与强烈的负罪感的释放,让段茂真在这一刻几乎虚脱,他难以面对肖望笙,更无颜面对这样的自己。
颤抖的声音止于被轻轻揽起的惊讶,后背离开了冰冷,被手掌抚上。
温度与压迫感随着手掌的施力而来,好似飘零无依,摇摇欲坠间被人握在了掌心。
“没怪你。”段茂真的头被轻轻按在肖望笙的肩膀上,“你平日里就怕你二哥,他说的话你也不敢不听。”
肖望笙并没有如段茂真所以为的那样,会焦躁,会冲动,甚至愤怒。
他的眼睛中的担忧即使已经满溢,可神情言语仍如磐石般沉稳, 让已经仓惶无措的段茂真顿感安定。
“云瑞他一向极有主意,也不会冲动做事。他既选择了回去那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就连结局也……”肖望笙微顿,似乎是在缓解着什么,“就连结局他也早已算得精准。”
“同为段家子孙,二哥却独自去面对,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不堪用,而且……”段茂真不禁哽咽,“而且我有句话一直想问,却总也不敢问出口,二哥这一去也不知道……”
“你是想问他究竟恨不恨你吗?”肖望笙勉强微笑了下,“你可知你上大学的钱是哪儿来的?”
段茂真闻言一愣,讷讷道,“不是学校减免的吗?”
家里那些铺子的租金营收刚一收上来,按说是要放在公账上分配至各房,可都教父亲和二姨太那一房先行拿去还债。
他表面上是个望族少爷,其实差点儿因为交不上一年的学杂费而失去这次上大学的机会。
当时,学校主动给他打了电话,说他成绩好,所以学校决定减免一切学杂费用。
段茂真思忖着,双眼蓦地瞪大,“难道是二哥?”
“你二哥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肖望笙安抚地轻轻拍了拍段茂真的后脑,“所以你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
“就……就是我太没用了。”段茂真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竟一直没能察觉出二哥的苦心,如今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谁说你帮不上,他不是把他最重要的人托付给你了吗?”随着肖望笙的沉稳有力的声音,一直难以自抑的颤抖慢慢平复,段茂真深深呼吸,轻轻推开了他,看向肖望笙双眼的目光忽略了那只僵悬在半空中的手,
“肖哥,我们该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
“你哥让你做什么,你就听话。”僵住的手放松了些许,拍拍段茂真的肩膀,随后从衣内取出一个信封,“这是你哥在出发时交给我的,以防万一,最好还是每个人都随身带在身上。”
信封里几张从南桥出发的船票。肖望笙取出两张交给段茂真,淡淡微笑,
“你拿着林知许的,把他安全带上船便是你的任务了。”
“肖哥,那你呢?”不知怎的,这听似平常的一句话竟让段茂真心头一跳,平白生出一阵慌张。
“我当然一起了。”肖望笙再次微笑,从腰间取出一把枪塞进段茂真手里,“前路不知还有几多阻碍,你不能空着手。”
“肖哥……”心中虽不安,但段茂真仍收了起来,正如肖望笙所言,前路未卜,他必须要独当一面。
“望笙。”
池简之出现在楼梯口,“他醒了。”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腔,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属于医院的素白。吃了那药,就连利维都当场死亡,回天乏术,自己为何还活着?
稍微一动,林知许立刻疼得一颤,关于那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抬起右手轻轻抚向伤口的位置,指尖所触的只是包扎厚实的绷带。
林知许忙向四周望去,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告诉段云瑞,自己明白,什么都明白。在这一枪在贯穿自己的同时就已经明白,他是在救自己。
“你醒了?”
一个熟悉的女声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病房,林知许愕然地转过头来,
“曼丽小姐?”
袁曼丽双目红肿,眼角还噙着未干的泪,“林知许……你干嘛醒得这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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