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礼只当是自己树大招风惹来了匪徒绑票,只要是求财一切都好说,再说自己是在家门口被绑走的,现在家里一定已经在想方设法救他。
他强压下内心的恐惧,不断安慰着自己,可随着一道门响,一股熟悉的味道却悠悠钻入鼻腔,让他周身一震,僵在了原地。
这是布料仓库里特有的味道。
许言礼霎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无法强装淡定,即使双眼被蒙也转身想跑,可下一秒就被两人如提麻袋一样拖上楼梯,腿骨在楼梯上敲打的咚咚直响,被扔在地上时疼得蜷成一团。
“不过才刚刚开始,许公子就受不住了?”
颤抖的脊背蓦地一僵,浑身如同过了电,汗毛霎时间竖立,他把头拧向声音的方向,呜呜声有了音调,他叫的是,段云瑞。
眼上与口中的布终于被拿掉,许言礼所有的污言秽语都被眼前漆黑幽深的枪口堵上,浑身上下只剩瞳孔因骤然的紧缩而激颤,这里果然是段云瑞纺织厂的仓库!
“段云瑞……你想干嘛?”
“呵。”居高临下的枪口随着轻嗤而微晃,让许言礼的心霎时间揪成一团,“这句话我恐怕想问问许公子。”
“是你他妈的绑架了我!”许言礼已惧极,他失控地大骂,“你敢动我,我能让你全家都他妈的陪葬……!”
回答他的,是食指看似轻描淡写的勾起,以及许言礼声嘶力竭的喊叫,可下一秒宋焘的一记重拳让他瞬间失了声,蜷在地上嗬嗬地喘着粗气。
“疼吗?”段云瑞淡淡瞥了眼从许言礼腿下缓缓流出的浓稠鲜血,“不过我建议许公子还是忍着点,不然就没法欣赏你精心布置的好戏了。”
许言礼相信如果他此刻再发出一丝声音,段云瑞会毫不犹豫地让自己彻底闭嘴。
他死死咬住嘴唇,忍到浑身直抖,也直到这时他才确认,此刻他们的确身在布厂的仓库二楼,从栏杆的缝隙向下看,巨大的,堆满货物的仓库一览无遗。
许言礼游移地收回目光,他松开几乎咬碎的牙关,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就好好等着欣赏。”段云瑞看向腕表,“还没到点,许公子若有什么想说的,我们倒也可以聊聊。”
“段云瑞,你以为弄死我,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许言礼尽力稳住声线的颤动,“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低低的笑回荡在耳边,许言礼僵硬地挪动眼球,不过是堪堪触到段云瑞的双眼,便被其中嗜血的阴鸷之色吓得激灵。
“看来我的确是斯文太久,让许公子生了什么误会。”冷硬的枪管顶上许言礼惨白的额头,“当年我屠赌场时你是不是还在你娘怀里撒娇呢?哦对了,许公子倒是见过一回,你那个手下的脑袋不就是在你身边四分五裂的?”
许言礼已恐惧到浑身发抖,脑海中全是当初许茂在他身后被段云瑞一枪爆了头的情形。就好像那冒着热气的黏稠脑浆又糊了自己满头满身,喉头撕扯地想吐。
“少爷,他们出发了。”
“看戏哪能这么狼狈,扶许公子坐着。”
两张座椅被抬到栏杆边,疼到浑身几乎被汗沁透的许言礼被绑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段云瑞右手轻扬,啪地一声整座仓库刹那间陷入黑暗,只有靠近屋顶的玻璃窗中透进来一丝黯淡的光。
明明二楼站满了人,却静得仿若一个拧紧了盖子的空瓶,闷无一声。
不过一刻钟,仓库的小门上一阵门锁的响动,吱呀一声,光从门外泄入,三人猫着腰鱼贯而入,外头则有一人探了探头站在了外头把风。
许言礼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身下的椅子发出了一闪即逝的嘎吱声,身体随着脑后坚硬枪管而僵直,不敢再发出一丝动静。
楼下的三人围着离门最近的一垛货物来回走动,不一会儿,淡淡的煤油味泛上来,随即三人退至门边,其中一人嚓地点燃了一根火柴。
这抹微弱的火光瞬间照亮了他的面容,此人熟悉得紧,许言礼并不惊讶,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这纵火之人,正是乔山虎。
火柴顶端不过是一星点的火,可当它被抛出的瞬间,布料在煤油的加持之下化作一条疯狂吞吐的火龙,张开大口瞬间将这一垛货物熊熊吞噬。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二楼所有人的面孔,而纵火的三人却根本无暇抬头,他们被炙烤到几乎睁不开眼,一心只想赶紧出去,可一人刚刚踏出门,只听一声枪响,他已瞬间倒地,没了生息。
许言礼呼吸停滞,双目几乎瞪到了极限。
外面举着枪对准仓库的,是一列整整齐齐的士兵。
袁定波也来了!
第75章 若有下次,就是收尸
一楼顿时犹如人间炼狱!
乔山虎二人身后是呼呼蔓延的火舌,而面前唯一的生路则是一排整齐的枪口,无论进退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你疯了……你是不是疯了!”许言礼震惊地看着楼下惨烈的一幕,惨白的脸色被火光映得通红,“这是你的仓库,你的货!你就眼睁睁地看他们把火点上!”
许言礼失控的声音同样让楼下仍在对峙之中的乔山虎身形一震,他愕然地回头向上,这才发现二楼上竟站了这许多人。
“许少爷……许少爷救命啊!!”乔山虎已经被火灼到几近疯狂,可他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许言礼是被绑在了椅子上,而他的身旁,赫然是段云瑞。
“段爷,段二爷!!”乔山虎立刻判清了形势,转而声嘶力竭地大喊,“是许言礼逼我的,不关我的事,段二爷要明察啊!”
“乔山虎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什么!你来烧他的仓库又与我何干!”
“许言礼你个狗娘养的,是你说要烧他的仓库让他交不上货,抢了他的货主,你……咳咳!”
“你放屁!”
浓烟随着焚烧而起,货物的包装已被烧散,里头哪里是精美的绸缎,不过是一包包破布与稻草而已。
“这味道可不太好,许公子既不承认,那我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段云瑞眉头紧蹙,眼中闪过厌恶和不耐,瞬间鼓起的手臂将衬衣绷紧,与此同时,许言礼惊恐至极的惊叫响彻屋顶。
他竟然连人带椅子直接推举过栏杆,许言礼半吊在空中,只消一松手,他立刻就会跌入火海,再无人能救。
“住……住手……!”一个惊惶却略显苍老的嘶喊声从对面传来,大叫中的许言礼一怔,被汗水和泪水侵浸的脸瞬间扭曲,
“爸?!你快救我,快救我!!”
“许公子毕竟是他最喜欢的小儿子,眼看就要烧个面目全非,我这是特意请老人家过来见你最后一面。”段云瑞俯下身,声音里竟透出一丝慈悲之意,却让许言礼不寒而栗。
“我承认……我承认……乔山虎说得没错,是我干的!是我干的!啊——!!”椅子咯噔一声坠了半分,剧烈的高温迎面而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大火无情地吞噬,许言礼魂飞魄散,最后就只剩毫无意义,气竭声嘶的胡喊乱叫。
“段二爷!求你住手!!逆子做错了我来补偿,你要什么都行,我都答应!”
这其中还夹杂着许廷钧声嘶的哀求和乔山虎惨烈的叫声。
段云瑞淡淡一笑,在许言礼耳边轻道,“你还真是有个好父亲。”
“宋焘。”
“是。”
一声令下,水自四面八方倾倒而下,亮若白昼的库房瞬间黑暗,一时间偌大的库房竟如死寂。
啪啪啪。
仓库所有门窗全被打开,冬日里寒冷的空气骤然席卷而至,被这股沁凉包裹的同时,所有人好像才重新找到了呼吸的频率。
许言礼整个人好似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一般浑身湿透,冷风一灌,立刻剧烈地颤抖起来,若不是被捆在椅子上,恐怕早已抽搐倒地。
“言礼……言礼……!”许廷钧踉踉跄跄奔到他们面前,却在即将靠近儿子的时候蓦然止步,深吸一口气看向段云瑞,“老夫谢过二爷不杀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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