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雾屿不答反问,“哥,这地方离家近吗?”
“不近。”
温雾屿点头,“那你给爷爷打个电话,让他别等我们吃饭了。”
“已经说过了,他去邻居家串门了,”扶曜顿了顿,“爷爷又把我骂一顿,说我有家不回,带着你胡闹。”
温雾屿抬头看着星空,目光却无波无澜,“闹完就回去。”
扶曜凝视着温雾屿,他心里难过,又觉得这种景色美不胜收,特别矛盾,他说:“雾屿——”
“嗯?”
“爷爷是不是把我的底都跟你抖干净了?”
“其实也没有说得很清楚,就知道一个大概吧,”温雾屿不加掩饰,“他跟我说你以前有个朋友,关系很好的朋友,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这种感情牵挂不一样吧?”
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某些事件的影响,从而改变一些目标和想法,扶曜也不例外,但他藏得很深,从不对别人提起,包括扶善国在内。如今早已结疤的伤口被温雾屿柔和轻抚,他觉得有点痒,痒得很痛快。
“他叫贺连,从我记事起就跟他玩在一块儿了,玩了快三十年,是特别好的朋友,所以牵挂确实不一样。”
温雾屿心里那股‘白月光’的酸惆劲儿又泛滥了,但他掩藏得很好,没让扶曜发现。
“嗯,然后呢?”
扶曜难得回忆往事,他有点哀愁,又不得不面对,他徐徐道来,“我和他之前没有秘密,他是第一个知道我性取向的人,我也知道他喜欢谁,所以我们一直在替彼此打掩护。”
温雾屿一懵,“啊?”
扶曜的情绪酝酿的很好,突然被温雾屿打断了,“啊什么?怎么了?”
“没事,”温雾屿干笑,有点尴尬,揶揄地说:“他喜欢谁?我以为他喜欢你呢。”
扶曜怔忪地看着他,恍然大悟,“雾屿,你是不是酸啊?”
“是啊,我酸,”温雾屿皮笑肉不笑地哼唧一声,“刚闻出来吗?”
扶曜眨眨眼,“真可爱。”
温雾屿:“……”
脊梁骨不能轻易露出来,容易被人抓住戳几下。
扶曜笑着揉揉温雾屿的头发,精神松弛不少,他接着往下说:“他是直男,不喜欢我。贺连有喜欢的女孩儿,她叫娜娜。娜娜身世不好,身体也不好,她有心脏病。父母在很小就把她丢在我们这里了,吃百家饭长大的。”
乡下的野小子,不爱读书的多,都混,看见谁都欺负,尤其娜娜这种无父无母的女孩儿。他们为了彰显自己在同类中的威严,有一次把娜娜拖进荒郊的沟渠里,差点出了大祸。辛亏贺连及时赶到救了她,并且大杀四方。
谁能不崇拜从天而降的英雄。
这些事情扶曜只是听说,他没亲眼见过,也由衷的为这段水到渠成的感情高兴。然而贺连的父母却高兴,甚至用了强硬的手段反对。不过反对没用,贺连和娜娜搬出去住了,他们结婚了,请了扶曜去吃饭。
“我那会儿刚毕业,正好又失恋,全身上下只有实习期攒下来的三千块钱,全给他们了。吃完饭出来,突然想起自己连老婆本都没了。”
温雾屿没忍住笑,“有病。后来呢?”
扶曜也跟着温雾屿笑了一会儿,可是笑意逐渐消散,最后只剩沉重不堪的回忆。
“贺连当时也在基层工作,跟我现在的工作性质差不多。他们婚后第二年的夏天,台风正面登陆,刮塌了一栋危房,贺连当时正好在里面背个老头出来,他救了那个人,自己当场死亡。我……”
扶曜哽咽了一下,闷闷地带上了轻微的哭腔,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提起当年地事故,还是很难受。
温雾屿无言以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哥。”
扶曜抹了一把脸,沉声又说:“贺连的父母本来就不喜欢娜娜,那事情过后到处宣扬她是个扫把星,全村没有一个人再敢靠近她,他们还拿走了贺连的全部赔偿,她孤立无援。”
当时的娜娜扶曜接济,他知道贺连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孩儿了。可是扶曜本身也忙,不能时时刻刻一直关注娜娜。在贺连去世后的半年,有一天扶曜陪着扶善国离去了趟外岛的医院,第二天回来后听说娜娜不见了,他着急忙慌的找,找了两天两夜,不见踪影。
“当年村里相对落后,没装监控。我听村民说看到娜娜往深山里去了——深山啊,找个人简直大海捞针。”
温雾屿忐忑不安地问:“那……那找到了吗?”
“找到了,”扶曜苦涩一笑,全是自责,“进山当晚心脏病发,人就没了。深山尝有野生动物出没,两个晚上,她……面目全非。”
温雾屿也被灌了一碗苦涩的汤,没想到如此沉重,张口无言:“……你。”
“娜娜的手指少了一半,但她依旧捏着贺连送给她的戒指。我很羡慕他们的感情,说不上来为什么。娜娜身体不好,贺连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每天吃多少剂量的药,恨不得亲自喂进嘴里。他有时候会开玩笑跟我说,如果自己死了,娜娜一个人该怎么生活,他不会先死的。谁想到一语成谶啊。”
事发至此,谁都无法解释女孩儿为什么会在深夜孤身一人走进大山,谁也不会在意这些了。因为真正在意她的人已经不存在于世界。
可是等温雾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泣不成声。
他能理解女孩的动机和行为,甚至感同身受,也明白了扶曜为何如此执着自己身心安康这件事。
也许自从温雾屿出现,扶曜就下意识把自己代入了贺连,他正在走贺连的路,也害怕温雾屿重蹈别人的覆辙。
这是个悲剧。
第62章 我很爱你
温雾屿从前孑然一身,他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悲剧的主角,这种带入其实很荒唐,但扶曜有过亲身经历,也面对过死亡,所以任何人都无法对他提出质疑。
心理阴影终究是自己过不去的坎。
温雾屿默不作声地敞开双臂,他微微偏头,仔细分辨出扶曜的身体轮廓,柔和地贴上去,拥住了,说:“抱抱。”
扶曜敞开了心扉,把脆弱毫不遮掩地袒露出来,字面心魔,也是对自己的救赎。
“嗯,抱抱。”扶曜抬手,掌心贴着温雾屿的脊背,紧紧抱住了。
“对娜娜来说,她一个人留在世间生活其实很痛苦,”温雾屿抚在扶曜耳边低声说话:“算是死得其所。”
“我知道,”扶曜身上的汗没了,风一吹冷,他说话声音有点发颤:“其实真正刺激到我的不是他们的死亡,是……”
话音戛然而止,扶曜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温雾屿也不催促下话,安安静静地等着。
扶曜平稳了自己的呼吸,他说:“是娜娜的死状,我想如果我是贺连,恐怕死不瞑目。是我辜负了他的嘱托。”
“所以你落下心病了?”温雾屿问。
扶曜低头,鼻尖嗅着温雾屿发梢的清香,闷闷地说了声嗯,“噩梦做久了,容易遭到自己头上。第二天台风登陆,我也差点没命。那会儿我在ICU躺了三天,等睁开眼,看见爷爷的模样,我就……”
温雾屿了然,他一下一下轻拍这扶曜的背,安抚他,“你就又想起娜娜了?”
扶曜点头。
那段时间,扶曜昏迷多了多久,扶善国就熬了多久,老头不吃饭、不睡觉,差点跟扶曜一起躺进去。等扶曜清醒后,他收不住自己的三魂七魄,经常会不受控制地想,自己如果真的在这场意外中没了,爷爷该怎么办?
他们相依为命几十年,如果是这种结局,那到最后扶善国该怎么收场?
所以扶曜魔障了,他在尽量保证自身平安的前提下,愈发关注扶善国的身体状况。哪怕不测风云真的砸了下来,小老头能健健康康地多活几年,不至于那么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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