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说完一阵唏嘘。
“是喽,放不下的也该放下了。”庄瓯漫不经心道:“就好比我这儿有个小明星,不知道琢磨琢磨自己演技,业务水平做的一塌糊涂,还年年不忘惦记着他那奖项。要我说有些人就是对自己几斤几两没个数,不是自己的看看就该知足了。”
他这含沙射影太过明显,罗嘉时还懵着没组织好语言,一直没加入讨论的Alpha突然开了口。
“时间差不多了。就算只是些不熟的朋友,这么晚不归也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他看着穆博延,穆博延也同样瞥了他一眼,让他能够确认这句话正是对着他说的。他明白这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并且是看在林哥也在的面子上。可他太清楚穆博延不会答应与他见面,就算是愿意花时间听他谈事,那也只是在冷冰冰的电话里,再不济就是毫无温度地打字,不可能与他另外单独约时间。
正愣神着,穆博延第二次催他:“叙旧到此为止吧。太晚了,你该走了。”
太晚了,不管是什么都太晚了。这个男人对庄瓯说的所有深意都一清二楚,并且放下了那么多的不甘和怨恨,就这么面色平平地将两人间的一切一笔带过。罗嘉时下意识摇了头,他想站起来伸手去抓对方的胳膊,但那道仿佛在看陌生人的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按住了他,让他连发声都变得无比艰难。
“我……”他咳嗽一声,发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博延,你介意这顿饭我来请吗?我还有事想和你谈,一会儿也要忙别的,恐怕没有时间再细说了。”
穆博延根本没打算回应,只是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是真没想到罗嘉时现在能脸皮厚到这种程度,赖着给他和庄瓯看就算了,还有第四人在场都能这么顺畅地提出他不会点头的请求,又或者正因为林哥在一旁听着看着,所以才能做到坦然自若?
他知道罗嘉时根本没说真话。
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新认识的朋友,对方撒谎时会习惯性地抠手指,这个小动作在刚才已经见到了不下三次。他现在有些看不懂过去的自己了,甚至感到荒唐。十几年前也是这样,明知道罗嘉时很多小事都瞒着他骗着他,可他却次次都当做不知道,或许就是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才会造成他们最后避无可避的关系崩塌。
不过其他都无所谓了,至少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迁就这个人,那会耽误一场原本挺美好的午餐时光。这回他笑了一下,轻快又彬彬有礼,“抱歉,我会介意。”
罗嘉时因为他的态度而渐渐垂下了肩膀,从一开始对细微可能性的期盼到现在的麻木失望让他抬不起头来。余光里林哥正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尽量降低着存在感不掺和进这场闹剧,但尽管如此,也让他很多哀求的话都堵在了嗓子里。
他忍不住带着焦虑的情绪,额上也出了一层汗,有些神经质地去撕拇指旁侧的肉刺,把那小片肌肤反复弄得红肿起来,流出了点猩红的血迹。最终他还是松开了绷紧的唇角,起身的动作僵硬又仓惶,像是经过了一场垂死挣扎,露出一抹死挤出来的、目前能做到最体面的微笑,“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去和我朋友汇合,林哥再见,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坐坐。”
“哦,哦。成,有机会一定。”林哥抬手冲他招了一下,眼见人走到了门口,没忍住道:“你那包间远不远,我送你过去吧?”
庄瓯嗤道:“让他自己去,快四十的人了还能失踪不成。”
“我自己去就好,谢谢林哥。”罗嘉时附和了这话,他拢了拢外套的领子,从穆博延让开的道上低着头走过,再带上门离开。正面看还不明显,从后瞧他整个人已经瘦脱了形,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再没有上学那会儿朝气蓬勃的姿态。
门锁发出“咔”的一声响,动静不大,像是沉寂夜色中烧火跳出的一点火星,很快就混入一片白噪音中灭了。但不等几秒,包间再次被从外敲响,林哥以为是刚离开的人又折了回来,可抬眼看去,却是服务员端着托盘一前一后来走菜。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地敲动了桌面,压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把我请来看这么一出戏,还不告诉我原委,那我这哥们儿当的也太憋屈了。那会儿真是他甩的你?怎么现在瞧着不太对,还是他又想回头了?不能怪我八卦啊,再怎么说大家当年都要好过。”
穆博延好笑地摇摇头,“你别听庄瓯瞎讲,他一天不拱火就浑身难受。”
“我那哪叫拱火,你会不会说话啊穆博延。”庄瓯不和他们客气,上手拿了根小羊排就啃上了,模模糊糊道:“我明明是看他有负于你在先,不顺眼多说两句怎么了?他要真那么脆弱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当年你俩分手那会儿,是真给你戴绿帽子了啊?”林哥吃个瓜吃得小心翼翼,却又实在好奇,事实的真相很可能颠覆他们大多人的认知。
上学期间罗嘉时是公认的梦中情人,成绩优异、相貌出挑,性格好家境也殷实。不过再怎么讨人喜欢,也饶不过当事人对穆博延的一片痴心,两人没在一起那会儿他就以心里有个揣了很多年的人为由拒绝旁人表白,等真在一起后更是让无数人心碎又恍然,毕竟再怎么争也争不过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竹马。
林哥别的不清楚,但他知道从高中到大学,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穆博延和罗嘉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太过般配,从未有人看过他们闹红脸,就好像在夕阳下一瞥两人并肩的模样,就能脑补出几十年后他们白发相伴的未来。
所以在听闻分手时,没有任何人往“出轨”方面想。只有一处小道消息说是因为穆博延不满罗嘉时的出国深造计划,因此两人才会不欢而散,而这一点谁都没有出来否认,好像起因经过都变得不是那么紧要,最终只是落得因观念不同分开的结果而已,平白给很多好友心中添了抹遗憾。
而现在遗憾了十年,却突然得知分手原因并非当年所传。林哥眉头一皱,发觉事情不如自己所想那么简单,一口菜梗在喉咙里要咽不咽,得不到真相这饭也没了滋味。
但面对他的追问和不解,穆博延的回答始终如一:“他没有出轨,只是像你们说的那样观念不和而已。我们交往是必然的,分开也是必然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林哥不信,歪头去看庄瓯,想要从那双眼中得到一丝半点的否定。庄瓯却突然抛开了碎嘴的架势,闷头只知道填饱肚子,装痴卖傻的演技炉火纯青,他本身就云里雾里,愣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有漏洞。
事实上庄瓯也不知道两人闹掰的原因,他只知道绝不会是穆博延的错。穆博延这人心怀宽广,怎么可能让心上人圈在身旁做自己的笼中雀,出国多半只是个幌子。不过他不会过问,他知道那是穆博延的心头疤,所以他愿意护着。
见他迟迟不多言语,林哥也像是突然明白了,又像是误打误撞地不纠结了,端着杯子给自己满上饮料,代着酒与两人一一碰过。他抬头看看顶上富丽堂皇的灯,再看看桌面热气腾腾的菜肴,感叹一句:“罢了,过去的都过去,新时代已经到来多久了?咱们以后都好好过日子。”
庄瓯吐出骨头,乐津津地看向穆博延,“还是林哥最接地气,这话没错吧?”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大家辛辛苦苦工作上班累成狗一样,不就是为了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一说到过日子,林哥不知怎么又想起了罗嘉时离开的背影。那个脸颊都有凹陷趋势的成年Omega腰微微弯着,不像过去那么自信挺拔,像是被无形的东西给压垮了。
他摇摇头,想把不该有的联想都甩开,可看到穆博延坐在对面平静地喝汤,还是少不了出了会儿神。
他想起当年活动社里有个小屁孩一天到晚追在罗嘉时后头跑,说长大了要赚大钱娶他,让他在家里安安心心当个小王子,把全世界所有的珠宝和衣服全都给他寻来。罗嘉时那时听着笑得咯咯的,说才不要被人养着当个没用的黄脸婆,以后世界国际展上一定有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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