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角,想攥但是攥不住,枪伤太疼了,他的手根本就不听他使唤,他什么也抓不住。
他很冷,但是刚刚被他抱住的时候,特别暖。
他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暖和过了。
他起了贪念,想再抱抱他,抱抱他的小孩,还有他们的小糖,好好地说声对不起。
但是他什么都抓不住了。
“阿修你等我,我把、把孩子交给医生,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他的小孩好像在跟他说话,他什么也听不清楚,但是他知道,他应该是要走了。
他很着急地在身上翻找着什么东西,小孩却没有等他,带着小糖下了车。
“啊、啊......”他像个濒死的动物一样,凭着本能想抓住他,把东西拿给他。
他从车里摔下来,跌在雪地里,雪是很柔软的,但是他还是疼得咳出了一大口粉红色的血沫。
第62章 番外 如果姜默回头了(下)
“阿修!”姜默回头被这一幕吓得肝胆欲裂,仓促地将孩子交给医生,就直直朝他冲过去。
唐修在他赶到之前就自己爬起来了,不要别人扶,甚至也不要他扶。
他忽然能说出话了,虽然声音很哑,每个字都好像带着嗓子里厮磨出来的血,但能听出来说的是:没事的不用扶的,不用麻烦。
因为他重复了很多遍。
他好像很害怕麻烦别人。
很像……小秋。
他一直躲着要给他检查的医生,也不肯上车,姜默胆战心惊地护着他,喊手下的人过来挡风。
唐修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他只能大概判断姜默的方位,然后把自己想要给他的东西交给他。
他给了他一张相片,左边被撕掉了一些,剩下的画面是姜默和姜诚,相纸浸了血水,很脏,但是他用竭尽全力在保护它,没有让它变得很皱。
他还给了他一张布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像是用血写下来的。
他很疼,也很冷,血沫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呛出来,但是他还是很想跟他说说话。
用唐修的身份,跟姜默说话。
他知道不行,所以一直不敢叫他的名字,甚至不敢轻易碰他,许琛的恐吓言犹在耳,他不知道自己会再给他带来什么灾厄。
他愿意接受小糖,已经很好了。
“宝宝......很乖的,”他声音很轻,眼泪顺着他干裂的唇瓣流进喉咙里,跟里面腥甜的液体搅混着,他拼命往下咽,“她从来没有……闹过我,吃饱就睡觉,很乖……很乖的......你带她、你带她回家吧......”
“我给她……取了、小名……叫……”他像是在害怕什么,没有把那个小名说出来,还喃喃地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不行。
“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留了......我爸爸的电话,你可以......交给他。”
“你还在吗......我看不到你......可不可以、应我一下……”
“跟我说说话,可以吗?”
“你还在吗……”
姜默抱着怀里的人,只觉得他的身体越来越冷,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一点光了,却还是在不停地掉眼泪。
他不知道他到底难过成什么样子。
他一直抱着他,一直在跟他说话,他好像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了,像个破烂的纸偶一样,又软又乖地让他抱着,在他耳边说很多让他撕心裂肺的话。
“你还在吗……我好想你……”
“能……不要走吗……”
“你不在了吧……”
“我、好想你……”
他再也说不了话了,粉红色的血液不断从他喉咙里呛出来,他却渐渐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
应该到最后,都没有给他添麻烦吧。
—
手术室的灯亮了整夜,姜默数不清自己签了几次手术同意书和病危通知书。
他甚至被允许穿上无菌服进去跟唐修说话。唐修有时候是会有一点点意识的,但是太薄弱了,而且他对“回来”这件事情好像充满了恐惧。
姜默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很害怕。
“不怕啊,不回就不回了,”姜默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医生都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在轻轻地擦拭着唐修的眼角,“以后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最后一次,医生给唐修上了叶克膜。
主刀医生是唐修的师兄,满脸是汗地问姜默:“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身上很多受过虐待的痕迹。肩膀上看起来是枪伤,手腕像铁链捆过,膝盖上的伤也很吓人,骨头都能看见了......这种程度的伤害我觉得可以报警。”
“我师弟他,看上去娇气,但其实很懂事很照顾人的,”师兄眼眶有些红,“我们那届师兄师姐都很疼他,聚餐都还要压着他吃鸡腿儿的。很久没见面,一见人就这样了,我挺难受的。”
姜默浑身发冷,嘴唇僵白,医生的每个字都很清晰地进入他的耳朵里,他却凌乱地不敢拼凑出那个已经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筋疲力尽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身上全是唐修的血,手里一直拿着那张相片和布条,上面也全是血污。
布条上的电话号码,甚至是用血写下来的。
寒冬腊月,哪怕只是手指甲划破皮肤,都会比天气暖和时要更疼。唐修把自己的手指头全部咬破了,手腕内侧也有咬破的伤口。
医生推测,他除了写布条,应该还用血喂了宝宝,又和着血给宝宝搓了身体保暖,血液温热又粘腻,不会伤到宝宝。
如果不是这样,孩子那么小,肯定就活不下来了。
姜默去看了保温箱里的小宝宝,个头很小,跟其他孩子比起来更小。但是已经被护士温柔小心地擦洗干净了,闭着眼睛睡得很香,嘴角吐着小泡泡。
得到护士允许之后,他将宝宝抱在怀里,新生的婴儿又小又嫩,暖呼呼的带着淡淡奶香,他轻轻贴上她小小的包子脸,她就低低地“唔嗯”一声,像是在回应他。
他心尖一颤,眼泪瞬间就失控地流下来。
—
唐修在经历了两次心跳停止之后,情况才渐渐稳定,叶克膜也被撤掉,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姜默一直陪着他,几乎一刻都不敢离开。宝宝长大了一点,他就借了婴儿车来把她放在唐修的病床旁边,轻声细语地哄着她,无师自通地给她喂奶,换尿不湿。
她真的就像唐修说的那样,很乖很乖,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心情好的时候会挥舞着嫩藕似的胳膊跟姜默玩闹。
所有医生护士看见她,都笑着对姜默说:“这一看就是你的姑娘,眼睛和嘴巴一模一样。”
小丫头被养得肚肚上的肉圆溜溜的,后腰上却还能看到一个很明显的小腰涡,姜默在同样的位置也有这样的一个腰涡。
他曾经因为一份无从鉴定的文件,就选择不相信那个辛苦怀着她又把她生下来的人。
孩子应该是在水牢的时候生下来的,生产环境太过恶劣,唐修腹腔内很多瘀血,姜默经常揉着他寒凉的小腹,他在昏迷中**仍旧不断地排出乌黑的血块来,额头满是汗水,喉咙中发出轻轻的呜咽。
姜默抹掉他额头的汗水,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他的眼睛。
—
“宝贝,你的腿能不能伸直呀?”喂过奶后,姜默轻轻拨弄着小丫头圆溜溜肉嘟嘟的腿肚子,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温柔,“姑娘家可不能一直蜷着腿,以后不好看的。”
“因为在肚子里面……就是这样的,以后就……好了。”忽然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很嘶哑,低弱得几不可闻,姜默却听明白了他说的话。
因为那是他每天都在等的声音。
他呼吸僵滞地回过头,看到他的小猫苍白着脸,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他胆怯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缠满纱布的手指颤抖着揪住了被单,嘴唇轻轻蠕动着,喃喃地说:“以后会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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