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原攥他手腕,江舒亦撇开,靳原松松肩胛骨,猛地顶他下肋,压他在车窗上。
“讲道理,我玩纸牌你觉得不爽,采取对等措施完全没问题,但烧我签名这种王八行为,太欠收拾。”靳原近得快要抵住江舒亦鼻尖,居高临下望进他瞳孔,“即使我觉得这本书写得一般,Aysen的签名也不是你能碰的,搞坏了你用什么负责?”
车后排比书店走廊逼仄,江舒亦被靳原禁锢住,紧贴着车身,前前进不得,后后退不得。
他用力别靳原曲在座位边的小腿,试图反制,靳原躲闪时后退半步,两人争执间一上一下叠进座椅。
近距离接触让人不适,江舒亦撑靳原胸膛,学他说话,“讲道理,你玩纸牌这种王八行为确实让我不爽,但我做的完全是对等措施。”
遇热消失的笔迹低温冷冻后会复现,是基本生活常识。更何况他包里留了好几本有双签名的样书,随时能兜底。
车里只剩他们,外面隐约传来女老师的声音“人数不对,还有人没下车。”
高跟鞋的哒哒声越来越近,靳原问江舒亦,“你叫什么?”
“和你有关系吗?”江舒亦提背包,作势要走。
靳原盯着他,“可以,我记住你了,这事没完。”
江舒亦经过他身旁,丢下一句,“我等着。”
第3章 公寓
江舒亦下了车。
A大主校区离市中心不远,校门恢宏大气,被朝阳笼罩的鎏金字体熠熠生辉。下面站了两队人,确认人数无误后,参加国际论坛的学生三五成群进学校,往各个方向散开。
交换生跟着女老师去行政楼办剩下的程序,结束时几近中午。江舒亦提前联系过导师,准备跟他见面,正要邀约时接到外公电话,叫他中午回家吃饭。
江舒亦初中毕业前在江城生活,半数时间被他妈放在外公家,出国后回来次数少,但每次都会去拜访他,这次交换也提前告知过。
从行政楼步行到正门,起码得半刻钟,江舒亦走得慢,到门口时,司机已经到了。
路旁停着辆银灰色辉腾,司机老李热情地边朝他招手,边给他开车门。
上车后江舒亦闭目养神,外公家在偏郊区,A大到那的车程最少一小时,老李闲不住,找话题跟他聊天。
江舒亦一一应答,问老李身体怎么样,做手术恢复得还好吗?又问他孙子的情况。
这些事都是江舒亦上次回国,自己接他回家的路上随口念叨的,老李有点受宠若惊,“都好都好。”
他看江舒亦面露疲态,将车载音乐调成温柔的轻音乐,更加平稳地驾驶,让他休息。
目的地是座占地挺大的别墅院子,远山近水,苏式园林风,门前立着俩石狮子。
江舒亦进门,外婆在庭院里等,问他饿不饿,让他赶紧洗手吃饭。江舒亦点头,环视四周,问外公在哪。
外婆:“他养的鱼死了一条,在后院池塘捞鱼。”
江舒亦便去了后院。池塘浮着一条翻肚的金色鲤鱼,外公站在青石板岸边,正用捕鱼网拨弄水面。
池塘水深至膝盖,淤泥遍布,江舒亦挽起裤脚,接过网,“我来捞吧。”
外婆拿了双胶鞋给他穿。
“不用。”
“池塘里脏得很,树枝啊碎瓷片啊虫子啊,说不定还有水蛭,穿胶鞋安全。”
江舒亦提醒道,“外婆,我橡胶过敏。”
外婆有些讪讪,“我记岔了,以为你大豆过敏。”
“我妈大豆过敏。”
江舒亦将死鱼处理掉,回房间冲干净腿上的淤泥。听到敲门声,他顺嘴道:“Come in. ”
“回来了就用中文,”外公催促,“你表舅舅表姨他们到了,出来吃饭。”
何家家大业大,祖上能追溯到清朝名士。外公有好几个兄弟姐妹,早年投身生物学、医学、工程学等,在各自领域都出类拔萃。后面几代基本走他们的老路,虽有起有落,但称得上传统高知家庭。
吃饭时聊天,内容大多围绕职称和孩子学业。江舒亦对他们的记忆只停留在亲戚名称,比如舅舅,小姨,表哥和表妹等。
他夹了块莴笋,细嚼慢咽,安静地听他们说话。
“小涵准备申请美国名校的研究生offer,在犹豫选哪里,我建议他去加州,要不就去马萨诸塞州。”
“加州挺好,我有一个老同学在那任教。马萨诸塞州也不错,上次我应邀讲学去过,环境优美,学术氛围很足。”
“诺诺啊,忙着呢,搞的生物研究快出成果了。”
……
“舒亦你呢?”表姨看向江舒亦,“听说你在A大交换一学期就回英国,毕业以后什么打算。”
江舒亦敷衍了事,“没什么打算。”
“文学专业我了解,国内体面点的大多进体制,或者深造进大学教书,你定居英国,选择面说不定更小。”表姨劝道,“C大是顶好的学校,要提早做规划,浑浑噩噩可不行,不要等毕业才发现机会都溜走了。”
她满脸得意,“这你得向我家小涵学习,他也读文学,走一步算三步,C大只是他的备选方案……”
江舒亦对这种自诩长辈,在饭桌上苦口婆心告诫,实则炫耀的行为充满反感。面前的饭菜失去了胃口,他放下筷子擦手,纸巾放在桌尾够不着,便从背包拿湿巾。
表姨眼尖,看见了里面的样书,滔滔不绝,“这书是Hogan新出的吧?我听小涵讲过,他们学校文学院的老师都在看,列成了必读书目。”
“这个译本翻得特别好,前阵子还得了奖。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跟小涵交流交流,Hogan的书他都看过,写了好几篇相关论文,并且他和作者译者都熟,时常互发邮件……”
江舒亦每根手指都擦了一遍,觉得好笑,又觉得实在吵,打断她,“Hogan我不清楚,但我不记得自己有发过邮件。”
“什么?”表姨呆滞住。
消化掉他话里的意思,她翻看书脊,不敢置信地呐呐道:“好巧,和你同名。”
“是我。”
“你开玩笑吧,怎么可……”戛然而止,因为她又翻到了夹在书里的翻译奖证书,和江舒亦在颁奖现场的私人合照。
她有些结巴,问江舒亦:“你……你为什么能给Hogan翻译?”
江舒亦:“因为我刚好有点时间。”
太损太装逼了,餐桌上一片寂静,随即被很轻的笑声打破。
表姨自觉丢脸,半晌没再吭声。
她是那辈中混得最差的,每次遇到家族聚会,连头都抬不起来,心情如上坟。好不容易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嘚瑟惯了,谁知道会阴沟里翻船,装逼装到当事人面前。
江舒亦吃完便下了桌,散宴后,和外公一起送他们出门。
等所有人离开,两人折返。
“你表姨没坏心思,以后说话低调点。”外公问,“你在做翻译?”
“不算,是我的业余爱好。”
“没自己创作?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写东西。”
江舒亦很想知道如果看到自己刚发表的那部中篇小说,追求完美、清高一世的外公会是什么表情。
暴跳如雷,像怒斥他妈那样怒斥他?说不定更严重,直接气到晕厥。想想还是算了,他答:“在写,是外公会觉得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很明显,顺着这话谈下去,场面会不好看,于是沉默蔓延。
两人一前一后走,穿过拱门时,外公换了话题,“你这次回来是因为你妈吧。”
“嗯。”
他妈去世不久。前段时间换季,他将遗物转移到另一个房间,在抽屉里找到本日记,上面零零碎碎都是字,后面几页很潦草,约摸是早年写的,纸张泛黄,写着对A大校园时光的怀念,力透纸背。
C大比较文学是王牌专业,有和外校交换的传统。他研究生同学都选择了别的国家和地区。他不知怎么想的,莫名其妙就有回来看看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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