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那怎么穿得这么整齐?”
“下楼吃了一次饭。”他捏着一片拼图停下来,向他仰起脸做解释:“老妈子是女的,我得讲绅士风度。”
然后他低下头,继续拼他的拼图。
傅燕云脱掉西装上衣,挽起衬衫袖口,在他身旁席地而坐。向后仰过去背靠了墙壁,他扭头望向傅西凉的后背,望了一会儿,他抬起手,顺着对方的脊梁骨缓缓往下划,划到后腰就停了,从上往下重新再划。
傅西凉一丝不挂的时候,他觉得他那样子“触目惊心”,不可直视,想方设法的劝他穿上点儿,如今傅西凉穿得严密了,他却又手痒起来。
这时,傅西凉忽然向后一坐,和他肩并了肩:“我刚才想起了二霞。”
“想她什么?”
“想她现在正在干什么。”
“别想了,这几天就算是给她放个假。”
“嗯。”
“还想没想点别的?”
傅西凉扭头看他:“想什么?”
“想没想你那位好朋友?”
傅西凉对着前方摇了摇头:“没有。”
“怎么没有想?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喜欢是喜欢的,但是没有想。”他停了停,又道:“也许过几天就会想了,现在还不想。”
“葛秀夫都陪你玩了什么,让你这么喜欢他?”
“我不说。”
“他让你保密?”
“不是,我是怕你会骂我。”
“我不骂你。”他向着傅西凉一笑:“只要不是作奸犯科、吃喝嫖赌就好。”
“那就还是不能说。”
傅燕云盯着他:“为什么?”
“因为喝了两杯香槟。”
“喝完了呢?”
“喝完就醉了,睡了。”
“怎么睡的?”
“趴着睡的。”
“在哪里睡的?”
“葛秀夫家。”
“自己睡的?”
“和他一起睡的,他也醉了。”
“他还会醉?”
“会,他喝了两瓶那个——那个——威士忌还是白兰地?忘了,跳舞的时候摔了好几跤。”
“还跳舞?”
“嗯,他会跳,跳得还很好。燕云,你会不会跳?”
“我当然会,我不是还教过你?”
“不是那种转来转去很无聊的舞,是扭来扭去的。”
“他还扭来扭去?”
“嗯。”
“怎么扭的?”
傅西凉抬手做了个手势,想要比划着形容,可随即又发现自己形容不出、也比划不出。开动脑筋想了想,还是无法措辞,于是自己笑了:“反正他很灵活,我学不来,我不会扭。”
“他好还是我好?”
“不一样。他是朋友,你是燕云。”
“把我和他放在一起,让你选一个最好的,你会选谁?”
“怎么又问我这样的问题?你原来都问过我很多很多次了。从小到大总让我选,选错了你就生气,真是烦人。我知道你是想让我选你,那我就选你,可以了吧?”
“不高兴了?”
“没有。”
“不是说我烦人?”
“烦人也没有办法。”
“因为总不能把哥哥扔了啊,对不对?”
他点点头:“对。”
随即他向前一扑,又趴到了床边:“不要对我说这种孩子话了,听着真是幼稚。我怎么可能把你扔掉?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自己有腿,扔掉了也可以再走回来。”
傅燕云往他后腰上戳了一指头:“等会儿去露西亚吃晚饭,好不好?”
他一哆嗦,登时回了头:“再喝一杯冰镇香槟。”
“可以。”
他当即开始收拾床上的零碎拼图,刚往盒子里装了几片,就又被傅燕云戳得一扭。背过右手在后腰上方横着一画,他给了傅燕云一个界线,然后继续抓了拼图往盒子里放。
*
*
出门之前,傅西凉洗了把脸,梳了头发,把凉快的汗衫脱了,换了衬衫和西装。傅燕云倚着门框站着,目光静静的随着他转。他显然是心情很好,一张脸一直是笑微微的。心情好而平静的时候,他的行为既严谨、又有条理,一样一样按着顺序做,有章有法。
傅燕云说:“穿着汗衫出门也没关系,怪热的。”
“不要。”他说:“像个拉洋车的。”
然后他戴好眼镜,抬手对着镜子拨了拨头顶头发。他那个脑袋剃得很考究,既得将后脑勺和两鬓一起推得奇短,又得显得时髦潇洒、不可以像个愣头青,只是不能持久,每隔十天就得过去剃上一次。
“好啦,”傅燕云盯着他:“可以了,很漂亮了。”
他挺直腰,低头又扯了扯西装下摆,然后转身走到了傅燕云面前。
嘴角翘翘着,眼睛闪亮着,对他来讲,这就已经算是兴高采烈的表情:“走?”
傅燕云翩然一转,先迈了步:“走。”
走到楼梯中段时,发生了一点小骚乱,傅西凉从傅燕云的右胳膊下硬抽出了手臂:“不用你领着我,我又不会走丢。”
傅燕云告诉他:“我这叫爱不释手。”
“夹得我一胳膊汗。”
“谁让你穿得左一层右一层?下楼把上衣脱了吧,只穿衬衫出门就足够了。”
“我不。”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浅灰色西装,西装料子挺而薄,浅灰底色上印着细线方格:“这是一套的,我不想只穿一半出门。”
“怕上衣在家会想裤子?”
傅西凉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又说这种荒谬的话。”然后他一边走一边脱下上衣,搭上臂弯。一步迈下最后两级楼梯,他转过身给傅燕云看:“这不就行了?”
傅燕云手扶着楼梯扶手,停了脚步看他,看他那样子简直是令人心痛——那么高大,那么挺拔,一股子逼人的帅劲儿,然而此生可能是白帅了。
第六十六章 :露西亚之晚
傅燕云自己开汽车,载着傅西凉前往露西亚。那露西亚大隐隐于巷子深处,想在门口停汽车是绝不可能,所以傅燕云颇费了一点周章,在一条街外停了汽车,然后和傅西凉一起溜达了过去。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往西走,天光微微有了几分傍晚的颜色。傅西凉走在路旁的柳树荫下,步伐不紧不慢,一条手臂上搭着西装上衣,一条手臂随着步伐前后摆动,摆动的幅度和步伐一样稳而匀。
这样的步态是训练出来的。他幼时说话说得晚,傅家人说这叫“贵人语迟”,走路也走得晚,结果这仍然是一种贵气的象征,傅家人认为这意味着傅西凉此生都将活得安闲、不必奔波。但是这位吃奶贵人成天走得连滚带爬,动辄摔得哇哇大哭,也不是事,尤其贵人满了三岁之后,肢体有了力量,索性不走了,开始连滚带爬的直接开跑,跑起来的姿势和走兽有得一拼。
到了这个时候,傅家上下就不再提什么贵不贵的话了,全体上阵管着傅西凉,其中傅燕云因为和他朝夕相处,所以成为了主力,专盯着他如何走路。傅西凉刚一抬腿,傅燕云便提前吼他:“慢点儿!”又拍他的后背:“挺起来!”
傅西凉被他吼得心惊肉跳,不敢不改,结果改得成绩斐然,竟是习得了一种颇有风采的步态。此刻他便是这么缓缓而行,一路走去了露西亚。
这时还没到晚饭的饭点,露西亚里面没什么客人,所以他们如愿占据雅间,坐到了他们的老位子。在这里点菜是点不出新花样的,傅燕云也无需征求傅西凉的意见,直接点了奶酪糕,蜜糖饼,土豆沙拉,红烩牛肉,烤羊肉串,以及本店的名品:烤小圆面包和罗宋汤。侍者用蹩脚的中国话告诉他,说是店里新来了很好的黑鱼子酱,于是他又要了两份黑鱼子酱和一瓶冰镇香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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