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凉出来了,见傅燕云占据了院中唯一一把椅子,便在门前的水泥台阶上坐了下来,一条胳膊贴着傅燕云的小腿,头垂下来,也将要蹭到傅燕云的膝盖。
傅燕云垂眼看他:“副捕头说得不清楚,你再给我讲一遍,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西凉如实讲了起来,从聂心潭一直讲到了程绍钧。傅燕云一边听,一边看着他那汗湿了的衬衫,有心不管他,又实在是替他难受,所以等他话音一落,便告诉他:“把衬衫脱了吧,晾晾你的汗。”
傅西凉不假思索的解纽扣脱衬衫,在院子里光了膀子。结果傅燕云盯着他的胸膛,又“嗯?”了一声:“谁挠你了?”
他低下头,也发现了自己胸膛上的几道红印子:“应该是柳哈春弄的。她不是特意要挠我,是指甲太尖,刮的。”他抬手搓了搓那痕迹:“没有破皮,不疼。”
“她怎么会刮到你这里?你在外面脱衣服了?”
“我没有脱。是我和她藏在床底下时,她忽然掀了我的衬衫摸我,摸我的时候刮出来的。”
灶台后的二霞立刻抬了头,傅燕云则是又问:“她都摸你哪里了?”
他对着自己的上半身画了个大圈:“就是这里。”
“她要摸你就让她摸?”
“我怕程绍钧他娘发现我,所以没敢躲。”
傅燕云叹息一声,转向了二霞:“听见没有?亏他是个小子,他要是个丫头,现在没爹的孩子都能养一炕了。”
说完这话,他一皱眉头,自悔失言,因为二霞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自己这话讲得太粗太野。 二霞也确实是不便附和,于是以缺少葱花为借口,搭讪着走到院角拔葱去了。
傅西凉听出他说的不是好话,于是警惕的望向了他:“你是要骂我了吗?”
傅燕云俯下身,直视了他的眼睛:“我骂了你,又怎么样?”
傅西凉答道:“你敢骂我,我就打你。”
话一出口,他心里别扭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蹦出来的,这应该是几个月之前存在他心中的念头,但是现在燕云已经改好了,这句话已经过时了。
可他怎么偏在这时又把它说了出来?
院角的二霞停了拔葱的动作,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而傅燕云低头看着这个弟弟,忽然“嗤”的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潮漉漉的短发:“好,好,我的弟弟要打我了,很好。”
傅西凉任他摸着脑袋,嘴里咕噜了一句:“我说错了。”
“没关系。”傅燕云依旧摩挲着他的脑袋:“你就是真打了我也没关系,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
第六十章 :善后
傅西凉说错了那一句话之后,因为没有招来燕云新一波的嘲骂,反倒有些茫然无措。
于是出于本能,他抱着膝盖垂着头,彻底闭了嘴。
二霞一想起他方才所说的“我就打你”四个字,便要心惊。有口无心也没有这么说话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怕燕云先生会翻脸。
从来不翻脸的人,偶然翻上一次,会有惊天动地的效果——反正二霞一辈子都不想看见翻了脸的燕云先生。
万幸,燕云先生不但没翻脸,甚至连气话都没说一句。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整个人看着都令人心酸起来,仿佛是像他这样的精明伶俐人,心中也藏了一份绝望。
二霞看了那冒着热气的饭锅一眼,然后低下头加紧的剁肉馅。燕云先生吃饭和咽药差不多,请他好好吃一顿怕是不可能了,她打算给他煮一碗肉丸子汤,家里有丝瓜,再加点丝瓜进去。他是喝汤也罢,是汤泡饭也罢,反正唏哩呼噜的干它一碗,总比纯饿着强。
丝瓜丸子汤先出了锅,端到客厅桌上晾着,然后把饭锅从灶眼上端下来,再给傅西凉炒个菜。傅西凉就坐在楼门前的台阶上,堵门坐着,一动不动,要多碍事有多碍事。二霞和他过惯了,根本没指望他会有眼力见儿,端饭端菜都小心翼翼的绕着他走。
*
*
午饭虽然只有一菜一汤,但燕云先生很赏脸,用汤泡饭,又吃了一碗。
胃里有了这一碗热饭,他的面颊有了血色,嘴唇也红了。拿起一块西瓜又吃了两口,他忽然对二霞说:“我打算带他到我那里住几天。”
紧接着,他补充道:“他在巡捕房打了一位程公子,今天回来的时候,双方是讲和了,可我怕等那小子到家之后改变主意,还要找他算旧账。我也不能总留在这儿守着他。”
二霞听了,感觉有理:“那好,我给他收拾几件衣服带上,平时我在家里就把大门一锁。”
傅燕云向旁一指:“有事直接跳窗户去找我,如果我不在的话,你在侦探所随便抓个人告诉他也行,反正他们都认识你。”
“是。”
傅燕云给了她二十块钱:“这点钱你先花着——”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夜里你一个人在这里睡觉,会不会怕?如果害怕的话,也可以和他一起住到我那里去。”
二霞对燕云先生的家是挺好奇,可是不好意思真去,所以干脆利落的摇了头:“不怕。我看这里总有巡捕巡逻,挺安全的,不怕。”
傅燕云又道:“等会儿到我那里去拿一把大铁锁,夜里你把大门锁好。”
二霞又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去给傅西凉收拾衣服。照说收拾与否,她应该先问傅西凉的意见才对。但傅西凉低头对着面前一大碗饭,一直是个垂头丧气的样子,一看就是没什么意见。
就在这时,院门响了,门口传来了一个甜美的声音:“请问,傅侦探在吗?”
傅西凉下意识的直起身向外望去,看到了一大团衣服。傅燕云问道:“又是谁?”
“是聂心潭。”
傅燕云向他做了个手势,让他坐着别动,然后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
*
聂心潭并没有期望着能在这时找到傅西凉,只不过是前两天一直闹天,让她不得出门,心中对仙子十分思念,而今天凉爽,她正好要到这附近买些东西,便是顺路走来,想要问问傅侦探晚上大概几点回家。
哪知道进门之后,她没见到傅家那位女仆,也没见到傅侦探本人,迎出来的却是一位陌生的先生。陌生先生快步走来,向她浅浅一躬:“请问,您就是聂小姐吧?”
“噢……我是。请问您是……”
“敝人是傅西凉的哥哥,傅燕云。”
聂心潭望着傅燕云,一时间不知道先说哪一句话才合适,只觉一颗心砰砰直跳,同时暗想:“咦?这个也好!”
那位清冷孤高、欠缺人味的仙子之妙,自是不必提了,仙子之兄白着面孔、黑着眉眼,五官的线条十分清晰,眼睛下面两大片青晕,相貌很有一点哥特风格,堪称是富有病态美。
“哦……”她心里有些乱:“原来如此……”
傅燕云不等她说完,直接又道:“聂小姐的委托,我已经知道了。请原谅,舍弟今天无法见人。”
“他在家里?”
“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刚把他从巡捕房里保释出来。他受了很大的惊吓,现在正在房里休息。”
“天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请你快快的告诉我。”
傅燕云环顾一圈,没有找到可以待客的地方,于是说道:“聂小姐,若不介意的话,请您和我到我的侦探所里坐一坐吧。您想要调查的事情,今天已经有了真相。”
聂心潭被仙子之兄的病态美迷了住,糊里糊涂的就跟着傅燕云走了。出门兜了个圈子,她最后进了傅燕云的办公室。
两人隔着一张写字台相对落座,等工友送来了茶水,傅燕云端起一杯欠身送到聂心潭面前,然后坐下来,直入正题,将今天那场闹剧细细的讲了一遍。
聂心潭双手抓着裙摆,先还有着闲情逸致,一边倾听,一边欣赏傅燕云。听着听着,她变了脸色,因为发现程绍钧比自己想象得更恶劣。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