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们心有余悸而又莫名其妙的望着前方,透过挡风玻璃,他们能够依稀看见前方车中的情形。
前方汽车的后排座位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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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秀夫和傅燕云各自靠窗坐了,夹着中间的傅西凉。
他的左肩被子弹蹭了一下子,蹭得皮肉豁开了一道,如今经过了简单的缝合和包扎,已经不再渗血,单是火烧火燎的疼。
好在他不是那么的怕疼。
傅燕云则是根本没受伤,这一点是他自己反复确认过了的。
唯一出事了的人,是傅西凉。
傅西凉单手拿着他的银框眼镜,此刻是垂目而坐,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在他和傅燕云早上一起苏醒之时,傅西凉坐在楼梯台阶上,便是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姿态。那时候他和傅燕云都有些懵,懵到怀疑夜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傅燕云一边唤着“弟弟”,一边爬起来去摸他看他。葛秀夫见傅西凉状态有异,也忍痛起身挪了过去,然而就在这时,傅西凉忽然抬头望向了他们。
用一双混沌的、闪烁着微光的银灰色眼睛望向了他们。
他们惊骇得一起僵了动作。
与此同时,那双眼球中的银灰色胶质忽然流转成了两个漩涡,漩涡越聚越小,渐渐留出了两边的眼白,渐渐聚成了两只浅灰的眼仁,漩涡中心色呈深黑,则是瞳孔。
看了看这边的傅燕云,又看了看那边的葛秀夫,这双灰眼睛的眼皮缓缓向下一合,再缓缓向上睁开。
清澈的灰眼仁加深了颜色,眸色酷似了面前这两个人的眼睛。
傅燕云试探着,又唤了一声:“弟弟,你——你还认不认得我是谁?”
灰眼睛注视着他,同时发出了傅西凉的声音:“请稍等,很快就要找到你了。”
傅燕云小心翼翼的再问:“你在找什么?”
“找你。”
随即他又开了口:“找到了,你是燕云,原来是我最恨的人,现在是我最爱的人。”
他眨了眨灰眼睛:“请问燕云是个什么身份?”
“是我的名字。”
灰眼睛恍然大悟:“噢,是名字。你们都有名字。”
傅燕云和葛秀夫对视了一眼,葛秀夫问道:“那我呢?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
灰眼睛不假思索的回答:“问得正好,我刚刚读到了你这一段。你的名字叫做葛秀夫,是本地穿西装最帅的男人。”
葛秀夫扭头向傅燕云使了个眼色,轻轻清了清喉咙,又问:“那么,你又是谁呢?”
“我是西凉。”
然后他又问面前二人:“西凉是非常年幼的人类吗?”
葛秀夫迟疑着回答:“也不算是非常年幼了……”
“那他的头脑为何空空荡荡?”
“这个……”
傅燕云这时忽然问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远道而来的一个……神。”
“你胡说!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我弟弟他现在还活着吗?”
灰眼睛抬起右手食指,横在鼻子下面,呼哧呼哧的用力喘了几个来回,然后放下右手,抬头回答:“显然活着。”
“可你不是我弟弟!你快从我弟弟身体里滚出来!”
“我不!”
傅燕云猛扑上去,抓了对方的衣领:“你给我出来!你还我弟弟!”
灰眼睛瞪着傅燕云,两人之间的空气中瞬时闪烁了一朵火花。火花倏生倏灭,一路噼里啪啦的燃向傅燕云,可就在那火花即将灼上傅燕云的双眼之时,葛秀夫忽然一把推开了傅燕云,又道:“有人来了!”
确实是有人来了,但那人的目标并不是他们 ,而是紧闭着的楼门。刚刚醒来的强面对满楼横七竖八的黑衣人,惊惧之余推开楼门,开始四处的呼喊社长。楼门开了,院门随后也开了,过路的巡警见势不妙,也一边问一边走进来了。
葛秀夫审时度势,低声说道:“全都躺下,躺下装晕,否则我们没法解释这个场面。”
傅燕云为了弟弟心急如焚,但是一时无法,只得依言躺了下去。而傅西凉——灰眼睛——先是看了看这东倒西歪的二人,然后起身挪下台阶,在楼下这块平地上也躺了下去,正好躺到了傅燕云身前。
前门那边的喧哗声音越来越大,是巡警们怀疑楼内死伤甚多,不敢擅入,张罗着要去请巡长过来。强和两名保镖还在楼前楼后的跑着喊社长,不知何时才能找过来。傅燕云静静躺着,忽然低了头:“你干什么?”
灰眼睛向他仰起了脸:“呼吸。”
“那你吸我干什么?”
“这完全是你弟弟残留的意志,与我无关。”
“邪祟!你把我弟弟还给我!”
“我不。”
“你到底把我弟弟怎么样了?”
“我要借他的躯壳一用,已经请他暂时沉眠。”随即他吭吭咳嗽了两声。
葛秀夫“嘘”了一声。傅燕云抬手一摸脖子:“你又在干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忽然流了一些口水。”然后他呛得又咳嗽了两声。
远方响起了强的大嗓门:“在这里!我听到声音了,社长他们是在这里!”
第三章 :非常任性
傅燕云素来不信鬼神,可是眼见为实,他不知道除了使用鬼神之说之外,还能以什么科学理论来解释发生在弟弟身上的异事。
他弟弟正端坐在他身边,是他弟弟,也不是他弟弟,他弟弟没有那样一双诡异的灰眼睛,他弟弟的灵魂也许当真还在沉眠,也许已经……
他不敢深想。
灰眼睛不是他弟弟,又是他弟弟。他忽然摸索着抓住了对方的左手,那手大而细嫩,掌心很热,手背有些粗糙,是前天下午挖沙子时连磨带晒、没缓过来。
这是他顶熟悉的、从小握到了大的、他弟弟的手。
紧紧握着那只手,他想自己一定要为弟弟把身体夺回来,一定要把那双灰眼睛驱逐出去。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灰眼睛“啊”了一声。觅声望去,他就见灰眼睛扭头看向自己:“你弄疼我了!”
他不明所以:“我怎么弄疼你了?”
“你把我的手弄疼了。”
傅燕云低头望去,依然是莫名其妙——他是握得紧了些,但又不是什么大力士,何至于就把他“弄疼了”?对于傅西凉,他向来都是这样的握法、这样的力度,傅西凉从来也没闹过什么意见啊!
葛秀夫这时忽然发了话:“你怕疼?”
灰眼睛当即转向了他:“不是我怕疼,是人类的身体怕疼。现在他在沉眠,没有知觉,当然只能由我来替他承受痛苦。”
然后他转向前方:“没想到这个燕云如此毒辣,只因为我暂借了西凉的身体,他就要使用酷刑来折磨我。我真想把他杀掉,让他灰飞烟灭,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西凉的意志就想醒来干涉我,让我根本无法使出力量。真是令人遗憾。我应该设计一个复杂的计谋,让别人去杀掉他——”说到这里,他忽然转向了葛秀夫:“我看你是个很好的人选,你经常和燕云争吵,还说燕云是醋精。请问你有没有兴趣为我杀了醋精?”
“我……没有说过吧?”
“说过。”灰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在西凉的记忆中读到了。”
葛秀夫扭头望向傅燕云,低声说道:“大敌当前,那些都是小事。”
傅燕云抬手摆了摆:“你不必说,我全理解。”
灰眼睛趁机收回左手,并且用两条大腿将左手夹了住:“大敌指的是我吗?你们一定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葛秀夫瞟了他一眼,又面朝着傅燕云,用目光一扫前方正在开汽车的保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我们上了火车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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