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足足有好几分钟才缓过神来,慢慢探出睡得发软的手去摸枕头下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孙谚识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胃已经不疼了,就是饿得很难受。他关掉手机,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干躺着,几分钟之后他还是受不了饥饿的感觉,捏了捏鼻梁开灯下了床。
他像平时一样,随意地推开门,在门板即将砸到墙壁的那一刹那,猛然想起对面的房间住了两小孩。他用脚勾了住门,然后轻轻关上,蹑手蹑脚下了楼。
他先去厨房烧上水,又去店里拿了一桶泡面回到厨房。
将开水倒进泡面桶里冲散了调味粉,浓郁香味马上升腾而起,本该令饥肠辘辘的垂涎欲滴,孙谚识却突然干呕了一下。
他忙把纸盖给盖上,又压了一个盘子压了上去,然而这并没有让他好受一点,喉间不断涌上酸水,几乎要喷涌出来。
他的心跳也骤然变得很快,整个人在炎热的夏日夜晚突然像冻狠了似的发起抖来。
他眼眶通红地看着自己不停发颤地手指、手臂,他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知道只要走几步路就能拿到能缓解他痛苦的“解药”,可他想控制自己,他不想让毒药成为自己的解药。
他的耳畔不断地回荡着医院里老医生说的那句“有空的话去心理科看看吧”,眼前不断闪过那张胃镜报告上令人感到生理不适的清晰图像。
他的内心在不断反思着,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能变成这样。
恐惧、懊恼、愧疚等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寂静的深夜无限膨胀,孙谚识咬紧牙关拼命隐忍,他紧闭上眼,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再忍一会儿,再忍一会儿,这次就一定能扛过去。
然而,仅仅十几秒而已,他就控制不住地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双臂狠狠地扫向小桌子,“砰”的一声,瓷盘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而那桶刚泡好的方便面倒扣在了他的脚背上。
朗颂套好衣服匆匆下楼,走到厨房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孙谚识弓着背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厨房的白炽灯下,整个人被一种肃杀森林地气息所包裹着。如果不是因为剧烈的喘息和难以自控地颤抖,他真的就像一个毫无生命力的雕塑一样。
还在冒着蒸腾热气的泡面打翻在他脚上,而他好像没有痛苦似的无动于衷。
一刹那的呆怔后,朗颂马上疾步走到孙谚识的面前蹲下,而后握住了孙谚识的脚腕抖了抖,将他脚背上的泡面甩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面婆婆是我乱取的名,但是真的有鸡蛋香蕉面糊这道小吃,味道还阔以的。
第29章 狼狈(2)
脚踝处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魂不守舍的孙谚识受了一惊,整个人倏地震了一下,本能地收回了自己的脚。
朗颂顺势松了手,抬头道:“要冷水冲一下。”
孙谚识目光呆滞,他眯起眼睛认真的看着蹲在他面前的少年,攒眉想了两秒才想起来,蹲在他面前的是朗颂,是他家租客。
他用力地咽下几乎要涌出的酸水,用喑哑的嗓音问道:“怎么了?”
朗颂的视线落在孙谚识颤抖的双手上,他抓住孙谚识的手腕:“你的脚被烫伤了。”
麻木掉的痛觉神经复苏,孙谚识才感觉到脚背上一阵火辣辣地刺痛,像被火焰燎过。他垂眼看着一地的狼藉,茫然地“啊”了一声。
再鲁钝的洞察力也该看出孙谚识的异常,朗颂直接将孙谚识拉了起来。
孙谚识被迫跟着朗颂到了院子里,冰凉的自来水冲在脚上,激的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混乱的脑子遽然恢复清明。
“好点了没?”水管对着冲了良久,朗颂低沉的声音夹杂在水流声中响起。
孙谚识弯腰拧上水龙头,等水管里的水流尽,四周安静了下来,才淡淡回了一句:“好了,谢谢。”
他抬脚晃掉人字拖里残留的水,闷声转了身。走到厨房门口,看到地上的那一摊泡面和汤水时,难受地皱起了眉头。
他转身想去拿院里的扫把,朗颂已经单手拿着扫把走了过来,说道:“我来吧。”
孙谚识点了下头,将双手藏在沙滩裤巨大的裤兜里,掐着自己的大腿走进厨房。他将凳子踢到了墙边,倚着墙坐了下来。
两人谁都没吭声,朗颂迅速清理掉地面,而后走到灶台前打开还插着电的炖锅,一股小米粥的清香味飘散出来。吃晚饭时他上楼叫过孙谚识,见他睡得很熟就没忍心叫醒,临睡前煮了一锅小米粥放着。
其实朗颂一直也没有熟睡过去,孙谚识开灯时就醒了。他知道孙谚识应该是饿了下楼找吃的,也看得出来孙谚识今天都在避着他,以免对方尴尬,便没起来。
本以为孙谚识应该能找到炖锅里的粥,直到厨房传出盘子碎裂的声音,他才察觉到不对劲,慌忙起了床。
朗颂盛了一碗还冒着蒸汽的小米粥出来,打开碗柜拿起瓷勺时顿了一下,又轻轻地放了回去,拿起旁边一个长柄木勺放进了碗里,将小米粥端到了孙谚识的面前。
孙谚识一直垂着头盯着地上自己影子,听到动静才抬起头来,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碗金黄软糯的南瓜小米粥。
他又抬头去看朗颂。
朗颂背对着吸顶灯站着,孙谚识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朗颂问道:“要加勺糖吗?”
“不用。”孙谚识弯了弯僵硬的嘴角,勉强笑了一下,“一觉睡醒感觉有点饿,要是早知道你给我炖了粥,就不用那么麻烦烧水泡面了,结果还不小心打翻了。”
其实他很清楚,如果郎颂想问什么的话早在医院里就该问了,况且郎颂个性沉稳,不会追问他为什么会在大半夜摔了盘子又坐在这里发呆,但他心虚得厉害,不由自主地就解释了一番。
朗颂眸光沉静,轻轻地点了下头:“你现在还不能吃泡面。”又问孙谚识,“药箱在哪?”
孙谚识看了眼脚背,摇头道:“不用了,你快去睡吧。”
“在你房间吗?”
孙谚识实在没有耐心和力气去应付朗颂,但又无法冷着脸回绝朗颂的好意,只好咬着牙关点点头,回道:“床头柜里。”
朗颂离开,孙谚识才缓缓将藏起的双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闷了这么一会儿,掌心已经冒出了汗,湿漉漉、黏腻腻的。
他尝试性地去拿木勺舀了一口小米粥,虽然哆哆嗦嗦洒了半勺,但至少是塞进了嘴里。
如此艰难地吃了几勺温热的小米粥后,总算压下了刚才那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感,在腹中翻涌抽搐的胃也稍稍舒服了一些,但是全身上下如蚁虫噬咬的痛苦并没有缓解半分,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气势。
理智和失控的欲望在身体里拔河,欲望驱使着孙谚识的躯体,想去解除自己的痛苦,而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正当欲望即将战胜理智,孙谚识的一只脚已经迈出去时,他听到了朗颂下楼的声音,又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脚。
他垂眸等着,却听到朗颂径直去了前面店里,大约两分钟后才又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一只药箱轻轻地放在了空着的凳子上,旋即朗颂修长的手臂伸到孙谚识面前,将一只一次性纸杯放到了孙谚识的面前。
醇厚甘冽的烈酒味直窜鼻子,孙谚识一肚子上蹿下跳的火气突然找到了发泄对象,他厉声质问:“这是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你拿这个了!”
朗颂怔了怔,老实道:“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就倒了一点。”他看得出来孙谚识应该是犯酒瘾了,而且状态很不好,一副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样子。即便他不把酒拿来,孙谚识自己也会去喝,而且可能会是毫无节制得狂饮。
昨晚惊险的一幕犹在眼前,虽然他知道至少在胃溃疡治好以前孙谚识都不该碰酒,但酒瘾是很难自控的,比起孙谚识再没有节制地把自己喝出事来,朗颂想或许他控制着量给倒一点会更好,然孙谚识好像生气了。
“对不起,我擅作主张了。”朗颂垂眼诚恳地道歉,又蹲在孙谚识面前,“脚伸出来,我给你上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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