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训!”张诚皱眉大声道,“那时候你跟那男的闹得太难看了,爸才那么气的,你把你自己毁了知道吗?!跟我回去,以后慢慢儿改了……那毕竟是你家!”
陈林虎听得火大,正要上前,就看见张训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一贯平静的表情碎得彻底,露出其下的难堪和绝望。
紧接着他听见张训愤怒的声音:“那不是我家,我家在我奶死的时候就没了,十岁就没家了!”
陈林虎的心中如同被刀棒乱锤一通,说不出哪边儿更疼一些。
那个看向他的眼神让陈林虎意识到,张训的隐痛长久存在,在这个不恰当的时机揭露给了他这个不恰当的人。
几乎有瞬间,陈林虎后悔执意要留下来,成了目睹张训秘密的旁观者。
但他又在自私的角落里庆幸自己留下来,站在这里。
这些繁杂的念头一闪而过,陈林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朝着张训走了过去,买的两兜零食也不要了,拉住张训的手腕就要往家属院走。
张训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陈林虎握得更紧。
“别理他,”陈林虎说,“就是泡狗|屎。”
张训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到,那我就是狗屎他弟。
进而延伸出一个结论,他那个“家”就是化粪池。
身后张诚回过神,下意识去拦,被陈林虎回身推了一把。
“你……”张诚被陈林虎的力气吓了一跳。
“怎么着?”陈林虎的眼神儿跟刀似的,“想挨顿打再滚?”
张诚活这么大一直讲究个斯文,骂人的话说不出来,动手打架的事儿更是想都不敢想,唯恐玷污思想,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林虎,像是看什么外星物种。
见他这模样,陈林虎火立马就窜起来,本来就是个狗脾气,这会儿更是让踩着了雷点,马上就要炸,袖子都准备撸起来了,手腕却被张训反握住拽了一下。
“别,”张训说,他花了一点儿劲儿才压下嘴里的酸苦,扒扒刘海,对陈林虎安抚性地笑了笑,“东西都撂地上了,捡起来再走。”
陈林虎看着他,眼里都是不理解和心疼。
看得张训浑身都在抖:“快点儿吧,冻死了。”
说完松开陈林虎,自己走回去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好。
陈林虎站在原地几秒,才推开张诚,跟着提起一兜零食,和张训一起头也不回地离开文化宫北门。张诚没再追上来。
从文化宫回家属院的路程差不多十五六分钟,陈林虎死死盯着张训的背影,几次张口又闭上。
他心里两方势力拉扯,一方叫嚣着要他上去拉着张训,要对方说清楚,说说雪地里那个将落未落的吻,说说张诚的话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如果是,那吻是不是可以落下来。
另一方却软软糯糯地粘着他,酸酸涩涩地包着他的心脏。他从张训和张诚的对话里拼凑出一个支零破碎的前情提要,只是个轮廓就已经够让他难受的。
他想起自己高中时的那件破事儿,想起卓文星,忽然明白了张训为什么背井离乡,辞去工作。
这么善于察言观色的一个人,他几乎扫一眼过去,就能感受到周围的所有恶意和疏离。所以张训逃也似的抛下原本的生活,拖着满脑子的废墟来到陌生的地方,试图自我重建。
但过去并没有给他重建的机会。
陈林虎不敢去问张训任何事了,他实在是不想在张训被强行展露一切的这个节点上去逼迫他,去朝张训的自尊心上碾压。
年轻人心里原本最强大最叫嚣的那方势力节节败退,逐渐被柔软忍耐的那方吞噬,两方融合到一处,拼凑出完整的爱意。
复杂的难以消化理解的感情,却让他不需要任何人安抚就收敛了脾气,只是恨不得能再抱抱张训。
张训木然地拎着塑料袋,不知道该想什么。他观察了张诚很多年,看对方的表情和态度,知道多半这回他妈是真病了。
说起来挺有意思,张训的记忆像是受损了似的,回忆起年少时的生活,母亲的脸总像是埋在大雾深处,要么就跟从照片上被挖空了似的。
思想跟身体分离,张训几次走错路,都让陈林虎轻轻拽回原处。
平时跟炮仗似的陈林虎这会儿格外安静,张训不知道他听见了什么,听见多少。
也没什么关系了,张训破罐破摔地想,我就这样吧。
俩人一路无言地回到三号楼二单元,遇上老陈头的牌局开场。
顶着卤蛋头的老头儿敞开门正跟刚进门的廖大爷拌嘴,一眼瞧见两个霜打了的茄子走进楼道,稀罕道:“嘿呦,你俩这冻得冰凉梆硬的,脑子没让冻关机啊?”
张训习惯性地笑道:“嗯,你大孙子让我带着打了个雪仗,差点儿没把我给埋地里去。”
陈林虎看了看张训,皱着眉没吭声。
“好好的你招他干嘛。”老陈头直乐,想起另一茬,“对了,你站这儿等下。”
也不给张训拒绝的机会,从屋里拎出个保温饭盒。
“我做了米酒,放了枸杞红枣什么的,”老陈头得意地在张训手里的塑料袋里找个空挡,顺着塞进去,拍了拍,“养养你那烂胃,别年纪轻轻的就见天儿胃疼。专门儿给你留的,喝不完冻冰箱里,想喝再跟我说。”
张训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门丁宇乐家的俩老人也下楼来打麻将,一帮人堵在门口,把老陈家门框塞得满满当当。
“嚯,这老多人,”丁老太太跟张训打完招呼,又看看陈林虎,“光你孙子这个头就显得你房子小了,老陈!”
老陈头没别的癖好,就喜欢听人说他大孙子好,乐呵呵地把人让进屋,又让陈林虎帮着把张训的东西送上楼,这才关门回屋打麻将。
门关上之前,里边儿飘出老头老太太们的闲扯:“等将来再领个姑娘回来,你家就挤不下了——”
陈林虎一脚踢在门上,帮他爷加快关门的速度,老陈头隔着门骂了他好几句。
张训看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拎着东西上楼。
出门时俩人一身轻松,此刻回到二楼,除了门里的橘猫还照样等着开饭外,两个人类都找不回一个合适的心情。
“就房门口吧,”张训先把老陈头给的保温盒放入户柜上,“塑料兜在地上放好几回,挺脏的。”
陈林虎“哦”了声,把自己提的塑料袋放在入门垫上,弯腰要换鞋。
“别换了,”张训的声音又响起,“你今天回去吧。”
陈林虎愣了几秒,才缓缓直起身。
他有点儿茫然,也挺慌乱,不知道张训是什么意思:“我想待在这儿。”
“改天,”张训说话还是有条不紊,没事儿人似的,“今天挺累的,滚一身也够呛,我得洗个澡。”
“我等着,”陈林虎固执道,“我们谈谈。”
“我不想谈,已经够没面子了,我今天不想谈。”张训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奈和疲惫,捏捏鼻梁,耐着性子,“你先回去,换身衣服洗个澡,别感冒了。”
他把钥匙随手丢在入户柜上,对着陈林虎摆了摆示意他离开,转身要往屋里走。
陈林虎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又下滑了一点儿,直接拉住张训的手。
两人的体温接触在一起,陈林虎握得很用力,他看不懂张训的表情,也不理解张训的想法,只下意识认为松开就是让步,让步就留出了自己填补不上的空隙。
“我真的有话想说,”陈林虎头脑发热,早前那点儿理智都忘得一干二净,嘴巴自己动起来,“张训,我能不能跟你——”
“我求你了陈林虎!”张训的声音大起来,尾音都跟着变了调,“什么都别说,以后再聊行吗?”
陈林虎呆住,这才感觉到张训的手在抖,这震动如同兜头一盆凉水般让陈林虎回过神,意识到张训的情绪很不稳定,他正逼着他把脆弱的地方正对自己。
“……行,”陈林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松开手,就像守财奴松开金库钥匙似的不舍,眼还看着张训,低声道,“我就在楼下,你跺跺脚我就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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