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咳嗽一声,哑着嗓子:“今天周三,不上课么?”
李楠舔了舔下唇,解释:“我是逃课来的。高三生下午就开始封闭式集训,我抽不出时间才……”
我眉头一跳,大事不妙,“有什么事吗?”
她摇头,从包里拿出什么:“听说裴律师又打赢了官司,这个是我准备的一点点心意,但前台姐姐说他不在。您是他助理,可以麻烦您转交吗?”
是本相册,挺厚的。
腾源这个案子完成得太漂亮,致使裴雁来最近名声大噪。不仅在业内,网上也有不少法律博主把这个当典例分析。
“……好。”
小姑娘春心萌动,我很想说不,但我没有立场,拦不住。
她终于露出笑脸:“谢谢林哥,那我回学校了。”
并不出于私心,我没忍住提醒一句:“你年纪小,马上要高考,还是先专注学业。”
或许因为语气太冷淡,李楠被臊得脸红:“嗯,我知道的。我,我上学晚,半年前就成年了。”
说完她就跑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有点难办。
何为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阴阳怪气道:“裴大律师好艳福。漂亮是漂亮,但听说那姑娘还在上高中?啧,不太合适。”
我瞥他一眼:“谨言慎行。何律师入行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懂。”
“都当过老板的舔狗,我怎么就这么烦你。”何为思冷笑:“你还不知道呢吧?你主子现在就是资本弃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对我客气点儿没坏处。”
和不要脸的撕破脸就这点不好,苍蝇似的有一搭没一搭恶心人。我压根没往耳朵里进,拿着相册上楼。
何为思跟来二楼转悠。但他这会儿倒是安分,就坐在一边玩手机。
裴雁来还没回所里,我打算等他回来,再当面把相册给他。回到工位,谢弈却来敲我桌子,看口型是让我看微信。
搞什么。
我点开微信,他给我发了消息。
--真假?
--【转发“鼎润八卦小组”群聊消息】
鼎润八卦小组人数不少,我有所耳闻。
何为思是群主,他平时在二代三代圈子里吃得开,家里也有点门路,确实消息灵通。
消息是何为思刚发的。
大概是在说,裴母出身名门,和裴父强强联姻。但裴雁来身为独子,本硕读的都是法律,毕业后拒绝接手家族企业。这几个月,父母闹离婚,他裴雁来不仅半分好处都没捞到,听说还被迫放弃了继承权。
话里话外奚落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大多数人虽然半信半疑,但流言就是这么越裹越大的。
我回复谢弈。
--别信,别瞎传。
如果真有人能让裴雁来吃瘪,我先磕三个响头。
何为思正坐在矮几前,摸出李笑笑什么网络购物节刚买的一大罐豆乳威化,咔嚓咔嚓吃。
上嘴皮碰下嘴皮,吧唧吧唧的,吵人。我不胜其扰,径直走过去,把罐子一把拿开。
何为思僵在那儿,脸色不好看,半天才站起来:“你找什么事儿?”
“何律。”我扯掉口罩,声音变得清晰:“工作场所,别乱掉渣。”
何为思不会听不懂。他脸色发青,下一秒就开始撸袖子:“你他妈的!”
气氛剑拔驽张,同事纷纷上前劝和。
但矛盾还没激化到那份上,三两句劝阻,何为思就咬着牙又把袖子放了下来。
我把罐子的盖子卡上,刚放回去,楼梯处又传来脚步声。
“裴律,赵律。”
“…裴律师,您们回来了。”
“对了赵律师,华澈投资的那份文件我刚刚发你邮箱了。”
“好好。”赵律随口道:“你们聚在这儿干嘛呢?夹道欢迎啊?”
裴雁来垂眼一笑:“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两位说笑了。”何为思理理衣服,把胳膊硬环在我脖子上:“我正好有时间,就下楼来和哥几个聊会儿天。”
何为思浑然不觉,我却膈应得汗毛倒立。
眼看着裴雁来拎着公文包走进办公室,我扬手把何为思甩开,拿着相册跟进去。
“裴律,李楠今天送来的,说是礼物,祝贺你又赢一场官司。”
相册摆到他办公桌上。裴雁来抬眼,我忙解释:“我没打开看。”
“没问你这个。”裴雁来闭上眼,动动颈椎,“找地址,今天就寄回去。”
“……”意料之内的反应,但我有点迟疑:“她快高考了。”
裴雁来解决追求者一贯利落又无情,但这姑娘正处在高考的节骨眼,感情问题最好谨慎处理。
“所以?”他问。
我答:“感情创伤可能会影响发挥,不然再等等?”
裴雁来没说什么,起身,站茶几边上倒了杯浓茶。杯子一扬,浓茶见底。
他把好茶当水喝。表面优雅,内里流氓,只看脸确实能哄骗很多人。
“创伤。”裴雁来咀嚼这两个字,半天笑了笑。
陶瓷茶杯被他随手一撂,转了半圈没站稳,滚下去,摔在地上裂得七零八落。算个意外。他突然向我靠近两步,将错就错,踩过陶瓷的碎片,咯吱咯吱被碾碎的声音让我脖颈发麻。
我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李楠唯一一次联系我是在跨年夜,说想咨询专业问题。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拒绝了。”裴雁来在几步开外站定,轻描淡写,“人产生幻觉是常态,但润色是艺术家的工作。我不懂那个。”
言下之意是,打碎是在帮她。
他看我像在看一条不懂分寸的狗。
“……”
给单恋的人希望非常残酷,他做得没错,我没法反驳。
可我想到自己。
扔掉我的时候,他裴雁来也半分迟疑都没有吗?
“行吧。”
我意识到自己耷拉下脸,但我控制不住。这幅表情我常做,李笑笑说我这样看起来很不好惹,但裴雁来却很少见过。
他难能稀罕地打量:“你在替她难过什么。”
“只是共情。”我真想啃他一口,让他脖子血肉模糊,让他也喊痛:“你理解理解。”
裴雁来不置可否。
门突然被敲响。
“请进。”他眉眼微动,转眼就人模人样。
来的是小米。
他进门先看到地上粉碎的陶瓷渣,以为是谁失手打碎,话都没来及说,忙又退出去叫保洁打扫。
我拿着相册也要走:“……那我下午寄过去。”
“随你。”
咬了咬牙。
我推开门,和拎着工具的保洁错身而过。
顶级专家会诊,老胡的手术方案定得很快。
这周日中午九点进手术室。老胡让我拦着点儿,但手术室外除了胡春漫和她丈夫,零零散散还是来了七八个人。李笑笑坐我右手边,小米坐她右手边。
“手术中”的灯牌亮了四个小时,护士从里面匆匆跑出。胡春漫上前,苍白着脸询问情况。
护士起初欲言又止,后来又说,情况不太乐观,但请家属耐心等待。
手术还要继续。
接近下午五点,裴雁来赶到。他和胡春漫聊了几句,又说要去住院部探望个朋友,马上回来。
胡春漫今天笑起来比哭难看:“你忙你的,这边儿暂时也没什么要帮忙的。”
裴雁来离开时表情沉静,压根没甩我一眼。
我移开视线,长出口气,捏起麻痛的肩颈。李笑笑屁股上肉没我多,说硌得慌,在一边起起坐坐。
她第二十几次起立,拍我的肩,让我陪她去楼道的窗户边透透气。
我点头说好。
今天首都是晴天,黄昏时也不冷,楼下有人穿单衣加薄外套。
“有话要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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