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忽儿,莫耐小姨的晚餐摊子就坐满了。
要不是来的大爷大妈明显吃饱了,光占座不点餐,纪询都要以为这是另类的招徕生意的手段了。
这批人虽然不点餐,却没有干听着,以明显了然故事内容的口吻议论纷纷:
“莫耐这孩子,小时候看着好好的挺机灵,没想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老古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我看莫耐有这结局,也是意料之中。”
“苦还是苦了莫耐他爸,本来一个好好的小年轻,就因为被莫耐妈妈勾着一起吸毒,店铺也不开了,房子也败了,最后,自己把自己给葬送了。”
“怎么是老婆先吸老公后吸?一般不都是老公先吸,引着老婆也吸了?”
“你这就是刻板印象了。确实结婚后,男人害女人的比女人害男人的多,但莫耐妈妈漂亮啊,一倒贴他爸,他爸立刻被弄个五迷三道,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所以说啊,色字头上一把刀,先杀男来再杀女,是个人,他都逃不过。”
当这句话说出来之际,满堂喝彩,听到的人都鼓起了掌。
说话的老头还挺谦虚,团团拱手:“大家客气,客气,多读了两本书而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闹哄哄的评书似的现场,纪询和霍染因两人也没有逃过。
周围的大爷大妈拍拍他们的肩膀:“小伙子长得俊俏,有女朋友了吗?没有啊?那要担心,千万不要被坏女人给骗喽——”
坏女人是没有的。
坏男人恐怕是有的……
他们不由自主,对望一眼,接着瞬间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又集体转眼,看向别处。
故事讲完了,晚餐摊子也该收了。
莫耐的小姨推着晚餐摊子走了。
但桌椅是公共的,所以大爷大妈还坐在原地磕着瓜子吐着皮。突然说:
“你说这妹妹做什么这么恨姐姐?那话里话外,恨不得把死人再挖出来鞭一遍尸。”
“嗐,还能有什么理由,肯定是姐姐长得漂亮,她不漂亮,小时候被姐姐抢了男人喽。”
“总之这故事我不信。”
“我也不信,做妹妹的,有偏见。”
“得,我们自己再去打听打听,走了走了。”
其他人都走了,就剩霍染因和纪询。
纪询慢悠悠吃完最后一口馄饨,对霍染因说:“你还说我会编故事——高手在民间,这里的大爷大妈岂止会编故事,还比我更会分析更有侦探精神呢。”
霍染因:“莫耐越狱出来报杀母之仇的可能性很低。”
“岂止很低。”纪询,“我看是绝不可能。莫耐自己经过审判,熟知流程,就算他成功越狱了,我想他也不可能自信自己能够单靠一柄手枪,千里走单骑来杀这个已经被警察局收监的嫖客——不过这话恐怕这里的警察不太爱听。山上那边应该没什么进展,这里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地。光看我们进来时候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模样,就知道他们是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掘出来。”
“换个调查方向吧。”霍染因说。
这里已经走不通了,自然应该换个全新的思路。
“当然,当然。”纪询说,他思忖片刻,提出了个问题,“莫耐当初犯的强奸罪,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七十七章 想你。
天黑了。
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只剩下残羹冷炙,虽然鲜花、气球和丝带都还在,但这栋别墅里,依然处处透着股繁华落幕的味道。
躺在沙发上的女人发出一声喟叹。
“弟弟啊……”
莫耐埋头收拾东西,他害怕听到那句“你该走了”,但是事实上,他又明白,哪怕女人不赶他走,他也要走。
总是要走的,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她旅游完了会回家,而他则要去他的目的地,这之后多半警察就会抓住他……
“我这里有张身份证,你可以拿去用。”但高爽说了这么句话。
“啊?”
“干什么傻傻地看着我,既然你是个逃犯,肯定没有身份证用的吧?但现在的国内,没有身份证可是寸步难行的。”高爽说,“身份证是我前男友——前前男友——还是前前前男友?哎,总之是前年的事情,个狗一样的男人,我飞了半个国家千里送,想和他度过一个愉快的国庆,结果还没三天,他就甩了我,迫不及待地逃出酒店——”
高爽撇撇嘴。
“身份证就这样落下了。”
“……姐姐说你的小孩已经上小学了,”莫耐憋出一句话,“姐姐那时候已经结婚了吗?”
“不止那时候,我现在也还结着婚呢。”高爽咯咯地笑,“怎么,弟弟要说我水性杨花吗?”
“没,没。”
“好弟弟你真贴心,过来,姐姐把身份证给你用,虽然你们长得不太像,但没有关系,你这么会画画,去快手——也是最近新兴的APP哦——上跟着视频学点化妆手到擒来,化妆术可是号称东南亚三大邪术之换头术。”
莫耐被带到浴室的大镜子前,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他,和忙碌地给他准备着化妆用品的高爽。他不由问出了深藏在心中的问题:“姐姐这么有钱……又这么热心,那些人为什么要甩了姐姐?”
“因为姐姐放不下孩子,和他们交往的时候,老爱说孩子怎么样怎么样。”高爽容色淡淡,“大家本来就是为了偷情来的,听孩子经听得都没了兴致吧。但这是没办法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母亲背负一生的爱与债,母亲是永远没有办法丢下她的孩子的。”
当天晚上,莫耐拿了高爽情人的身份证,根据着对方的模样,画了个八成像的样子。
高爽啧啧称赞,甚至想开车带着莫耐回宁市的路口关卡试试会不会被认出来。
但这也只是玩笑,宁市早就被跑车扔到远方了。
高爽把那一大堆化妆品打包送给莫耐,随后打了个哈欠:“好了,我们睡吧——明天早起,姐姐带你去看日出。”
一夜无话。
等到第二天上午四点,高爽已经把莫耐拉上车子,罗密欧4C再次轰鸣着冲上别墅前的山道。这时的天色还没有亮起,远处的山,是盘踞的怪兽,身侧的悬崖,是不见底的深渊,而这辆跑车在生机一线的道路上急速飞驰,如同一只行进在细绳上的蚱蜢,随时都要从绳子上掉下去。
副驾驶座的莫耐已经被风刮得睁不开眼睛了,他大喊:“姐姐!慢点!”
“什么?”
“慢——点——我们会掉下去的!”
“不会的——”高爽大吼着回复,“你不是女孩子,我们不会上演末路狂花的剧情。”
她这么说着,甚至单手去调了车载音响,让BGM换成了末路狂花的配乐《Going To Mexcio》,整个操作吓得莫耐双手紧紧抓住车窗顶的把手,非常怀疑高爽再多看一秒音箱的屏幕,他们就真像那部电影的结尾一样开车飞出公路,坠落悬崖。
“哎呀,我真喜欢这些老歌,但是公会里的那些小姑娘老嫌弃我总听十几二十年前的歌,品味老土。我就喜欢日不落怎么了,蔡依林唱的多好听啊。”
莫耐努力跟上她的话:“这些歌对我来说还挺新。”
“嗯?”高爽愣了愣,而后爆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再没说什么。
吉他和口琴伴着风驰电掣,他们到了山顶。
山顶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到时,天还是暗的,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照的,但是没过多久,不知道哪里开了个窗户,一丝光突然绽了出来。
有了一线光,再后来,一切就顺理成章。
太阳出来了,那是个红彤彤的脑袋,可怜可爱地在云层的尽头冒出来,而后漆黑的云朵就像被泼上了绚丽的水彩,整个天地,一寸寸地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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