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已然大开,寒冷的晚风吹进来,蓝山一个哆嗦,问:“你能爬?”
“不能也得能。”柏舟一看着他,“绳子已经开了。”
绑匪回来就晚了,总不能把自己再绑上。
蓝山暗骂一声,不再犹豫,推开柏舟一,跳上窗沿:“你跟着我。”
如果命运不可改变,那自己离死还有五年,柏舟一也理应能跑出去。
蓝山手脚麻利地翻出窗户,踩上空调外机。
楼房是老式烂尾楼,墙壁凹凸,给了人很大的攀爬空间。
柏舟一跟着,蓝山不敢挑那些难走的点,踩的都是窗沿阳台和空调外机,他的体重和柏舟一差不多,每一脚都是踩实了,确定不会掉才继续往下。
柏舟一跟着他,两人互相听见对方压抑的喘息。
即便十分小心,蓝山的动作也很快,柏舟一撞了几下架子,勉强跟着他,三分钟后,两人已经到了底层。
蓝山一眼就看到了柏舟一说的那辆摩托,上面插着钥匙,他冲过去坐上,柏舟一也上了后座。
他们刚落座,就听楼上传来一阵海岛口音的叫骂。
被发现了。
蓝山心中一紧,柏舟一搂住他腰,短促道:“走!”
不用多说,蓝山一摁油门冲出去。
柏舟一给他指路,哪个路口左转哪里直行……
蓝山不敢回头,他已然听见面包车的呼啸。
他骑着摩托一路疾驰,终于柏舟一短促喝一声:“到了。”
蓝山也知道到了,警察局的灯火闯入眼帘。摩托如在夜色中见了灯塔的船一般疾驰,几秒后,蓝山丢下摩托,拉着柏舟一没命似地冲入厅内。
“你好,报案——”蓝山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值班的民警被惊动,一下起身,他眼神越过气喘吁吁的蓝山,定在柏舟一身上,一凝,人快步从台后出来,“你脖子怎么了?”
脖子?
蓝山猝然回头,惊慌地望向柏舟一。
柏舟一满面苍白,一手摁在脖子上,血从指尖渗出来。
第三十九章 第二卷 终
大年三十,城郊外警察厅震动了,绑架可是大案子,不少休年假的警察连夜上班,处理恶性案件。
柏舟一脖子上那条近五厘米的开口实在太吓人,民警不敢耽搁,立刻把他送往医院,蓝山想一同前往,但被拦下来做笔录,只能远远望着柏舟一捂着脖子上车。
柏舟一的伤口是爬下来时被二楼破损的钢架划伤的,高度紧张下,疼痛都被忽略,现在放松了,虚弱和脱力才伴随着血腥味一阵阵上涌。
柏舟一拿民警给的冰毛巾摁着脖子,感觉喉咙里都是血腥气,他上车前抬头看,蓝山站在不远处,眼眶通红。
柏舟一莫名觉得这画面眼熟,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闪而过,他甚至来不及冲蓝山做个安抚表情,就低头坐进了车里。
蓝山留在警察厅做了笔录,笔录做完,赶回来加班的警察也差不多齐了,便又风风火火地出警。大年三十的夜晚,警车呼啸着经过放鞭炮的人家,红蓝交夹的灯火照亮夜空。
海岛来的绑匪本来就是半吊子出家,在此之前干的最多也就是堵门砸鸡蛋的活儿,被警察一包立马慌神,没怎么反抗就全被捕获。
等人抓回来,蓝山才知晓绑匪一共有七名。
两名留守小镇,五名出动绑架。
蓝山对整个绑架过程都没有清晰的概念,只觉得像做了一场幻梦,下午他还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和柏舟一打游戏,再一睁眼就坐在警察厅中,看着绑匪被铐着,一个个押进来。
接下来的审问和关押就不是他能涉及的范畴了,一个警察过来安抚蓝山几句,告诉他可以走了,他们会把他送回家。
“可以送到医院吗?”蓝山小声说,“我朋友在那。”
“可以。”警察问,“你们的监护人呢,联系上了吗?”
“嗯,他们在海岛,应该快回来了。”蓝山给郑媛打过电话,郑媛和柏家夫妇听闻绑架后大惊,仓促买了机票往回赶。
离开警局前,蓝山犹豫下,问:“那些人,会怎么判?”
“以勒索财务为目的绑架他人,根据刑法,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1)。”
蓝山说:“这样。”
蓝山以为自己会同情那些人,因为他一向是个情感有些泛滥的非理性分子,但他现在睁眼就是柏舟一往外渗血的伤口,血红占据了他全部视野,他无心越过它去看别的东西。
绑架当然是穷途末路之举,绑架者家中确实有老小待抚养,但这远不是触犯法律的理由。
拿不到薪水的工人固然可怜,但柏舟一和蓝山又何其无辜,被各方势力推到风口浪尖的蓝军生又何其无奈。矛尖对不准矛盾,最终不过可怜人为难可怜人,可怜人必有可恨处。
蓝山赶到医院时,柏舟一已经缝好针,麻药效果没过去,他困乏地躺在病床上,见蓝山来轻轻抬下手,算打招呼。
“干爹干妈很快到了。”蓝山握住他的手,小声说,“你饿吗,要不要点个粥什么的……”
柏舟一摇头,开口含糊说:“疼。”
蓝山没绷住,低头眼泪就掉了下来。
麻药效果要散不散,麻感还在,痛感却已经起来。这时最难熬,柏舟一昏昏沉沉,说了许多平时不会说的话。
他从数学说到攀岩,睡着前小声嘀咕:“受伤这么疼……”
他闭上眼,梦话似地喃喃:“咖啡崽不要受伤。”
柏舟一睡到半夜,潘诗风风火火赶到了,同时到来的还有高烧。柏舟一半夜被烧醒,一量体温高达四十度。潘诗和蓝山急坏了,这是要冲着烧坏脑袋去的,然而发烧也没有什么见效快的治疗方法,医生过来开了药,护士给吊上水,剩下就是一趟趟跑洗手间,用凉毛巾擦拭脖子和身体。
清晨,柏舟一的体温降下四十,蓝山和潘诗都松了口气,柏父也从警察厅处理完事情,赶到医院。
“蓝山。”他正好撞间蓝山端着盆去洗手间换水,顺手接过,“我来吧,你去休息。”
蓝山确实是脱力了,愣愣任柏父拿过东西。
“去休息。”柏父拍下他肩膀,“你妈妈马上到,她很担心你。”
“好。”蓝山木木地答,他没吃东西,又一晚上没睡,整个人都发麻。
郑媛从楼梯口转出,自远处小跑来。
柏父推一下蓝山,说:“去吧。”
蓝山看着柏父在门口揉下眉心,快步进去,柏舟一的性格的沉稳完全继承自这个男人,两个沉默不语的男人似乎注定不大亲近,两辈子蓝山都看不透这对父子微妙的关系,他们最后闹到那么个撕破脸的程度,不仅仅因为性向。
蓝山被飞奔而来的郑媛抱住,再有意识已经在家里的床上了。
柏舟一高烧不退,到第四天体温才转低,再一天就是国数院选拔,又吊了一天的水,柏舟一带着烧进入考场。
潘诗在考场外红着眼,双手交握放在胸前,蓝山沉默站在她身边。
他早早看了命运的剧本,疲于对拟定的结局做出反应或反抗。
算了,蓝山疲惫又自弃地想,至少柏舟一会健康无忧地活着。
优不优秀,天不天才,喜欢什么人,随他去吧。
怎样都是柏舟一。
柏舟一出了考场,谁都心照不宣不去提考得怎样,他又去医院吊了几天水,病和伤口彻底好时,蓝军生也从海岛被调了回来。
这个好好先生在总公司发了很大的火,拍着桌子对着那群把他坑去海岛还轻飘飘指责他不够用心的人狠狠骂了一顿。
“老子差点把儿子搭进去,你们还想怎样?”
蓝军生坚持调回本部,降职也要回来,这事是公司理亏,随他去了。
蓝军生到家那天,撞上出门倒垃圾的柏舟一,两人许久不见,停下寒暄。
“舟一。”不过大半年,蓝军生鬓间已经有了白发,他看着柏舟一,感慨,“嚯,这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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