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当年自作聪明挑破姑妈和段明风母子关系的事仍心有余悸,所以这回我和爸妈轮流问过段明风,确定他不排斥才敢带他去见姑妈。
段明风长着一双和姑妈极为相似的眼睛,血缘是个神奇的东西,爷爷脾气再硬也架不住血脉里的吸引,段明风怯怯的喊他:“外公。”也许人老了真的会变心软,他略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拿了桔子递给段明风:“吃吧。”
段明风不接,摇摇头。
我随手接了过来,大剌剌的问:“爷,夏天哪来的桔子啊?”
爷爷翻个白眼没理我,我一头雾水,奶奶说:“托人从外面带的,还有好些稀奇古怪的水果我都不认得。”
我说:“哦~原来不是买给我吃的,爷,你怎么偏心?”
爷爷把报纸“哗啦”一展,挡住了脸:“去去去,有吃的还堵不住你嘴?”
我坏笑着把一瓣桔子塞进段明风嘴里,拉着他去院里找姑妈,我爸妈已经在院里给姑妈做思想准备,姑妈戴了眼镜,她的眼睛长年累月的哭,哭坏了,见到段明风时觑着眼。
她不敢轻举妄动,即使她的手脚都在抖,但她仍克制的坐在秋千上。
段明风叫不出口,姑妈直掉眼泪,我有些急:“喊妈,就跟刚才喊外公外婆一样,喊啊。”
段明风张了张嘴怎么都不行,突然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抱住我的腰不肯抬头,姑妈紧张的站了起来:“不急不急,不要催他呀。”
我妈跟着掉眼泪,为人母将心比心怎能不动容,她拉着段明风到姑妈跟前,让他们母子握着手:“不要紧的,慢慢来就好,日子还长着呢,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第19章
我入学前的最后一周,搬去奶奶家陪段明风住,我倒不担心爷爷奶奶对他不好,只怕他住得不习惯,这一年,他住过王守中家,住过我家,现在又搬来爷爷家,这里都是他的血亲,却又都是素未谋面的生人。
段明风住的房间是我小时候住过的,由于我只住一星期,且任务是陪段明风,所以奶奶并没有另外收拾出一间屋子给我住,我和段明风睡一个屋,他认生,到了这里以后恢复到沉默寡言的模样,整日闷不吭声的待在房间做习题,所有人包括家里的保姆司机都夸他谦和有礼,只有我知道他性格不是这样的。
我入学前的最后一天要回家收拾行李,收拾完想了想还是去爷爷家再陪他一晚,饭后夕阳西下,蝉鸣阵阵,我搬了张矮塌到院子里吃西瓜,姑妈回房间去了,四下无人。我躺在塌上,枕着胳膊,翘着腿,段明风频频回望走廊门,我拉他:“这位同志您侦查什么呢?没有敌人您就安心躺下。”他这才腼腆的笑笑,屁股一转方向,扑在我的肚子上。
傍晚微风不燥,草地上吹过来带着特有的泥土气味,我百无聊赖的摩挲他光滑的脸蛋,捏了捏:“明风,你是不是不喜欢住这儿?”
段明风像粘人的小狗一样把脸蹭到我手心,不吭声。
“我幼儿园和小学的时候住这里,每天玩得鸡飞狗跳的,”我安抚他:“现在你是这里最小的小朋友,大家都会疼你的,就算调皮捣蛋也不要紧,这儿多好啊…”
段明风小声哼哼:“不好。”
我被他噎住,干笑了声继续说:“你妈也在这儿呢,有她在,这里谁也不敢欺负你。真的,你外公最疼你妈了,她以前跟我炫耀擦洋火烧你外公的胡子,你外公嘴上烫出泡来也没舍得揍她,差不多也是你这么大的年纪。”
段明风嗡声嗡气道:“那我也去烧烧看。”
我一惊:“那倒也不必。”
段明风:“哼!”
我被他孩子气的表情逗笑,使劲儿揉了揉他的头发:“别这么排斥他们,你大度点儿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行不行?你妈妈一直都很惦记你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去湖南看你,给了你一条围巾,是她托我带去的。”
段明风扬起头,呐呐道:“围巾…”
“嗯,还在吗?”
段明风恍若未闻,失神的看着塌边:“围巾…是不是棕色格子的?”
我已经忘了那条围巾长什么样,段明风有些激动,爬起来压到我胸口上:“我每年冬天都戴的,原来是她给我的。”
我就知道段明风他很在意姑妈,哪有小崽子不想念亲妈的,只是段明风把自己关在壳里,用冷漠和疏离畏惧着所有人,非得别人先爱他,他才敢敞开心扉。夜色暗了下去,他眼睛却明亮,星河皓月,在虚无缥缈的黑暗里明灭又清晰。
那天深夜我被他吵醒,他哭了满脸的眼泪,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看他?我吓了一跳,明明睡前把他哄得好好的,但他竟然还是害怕,他坚持说这里不是他的家,我怎么说都说不通。
他的反常和固执是我始料未及的,住在我家时明明很快就适应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姑妈在这儿他还会说“这里不是我家”。我有些烦躁的抱住他,大言不惭的说每周都会回来看他,他反复确认,我闭着眼敷衍的点了头。
但我食言了,我只是哄他的。
第20章
由于我的言而无信,段明风在爷爷家只住了一个月就回了王守中家,姑妈患得患失,经常神经质的打电话去王守中家叫他把儿子还回来,且她不分昼夜,有时单独打王守中的手机,更多时候直接打到王守中家的座机上,连王守中的办公室电话也不放过。这就像个导火索,把陈年旧账从阴沟里刨将上来,溅出的污水把每个人都弄得腥臭不堪。
段女士是最先发飙的,深更半夜操着一口流利的湖南话和姑妈对骂,我姑妈平时看着大家闺秀的模样,其实不然,是个红玫瑰,娇艳欲滴,刺儿大。我爸的脾气随奶奶,比较温和,姑妈随爷爷,是炮仗,还是那种五十扎一捆的冲天炮,要么不炸,一炸就连环炮。姑妈幼年时也曾在湖南待过,她听得懂段女士的湖南脏话,很机智的用南京脏话回骂过去,骂得来劲时还夹杂着英语和德语。段女士听不懂,就只能来回的发出疑惑:“你要哦改咯?”(你要怎么样?)
姑妈冷冷一哼:“尼增是太犯嫌咯,吾跟你港不清楚,你喊姓王滴来接叮话!”(你真是太讨厌了,我跟你说不清,你叫姓王的来接电话)
保姆把这些当闲话说给我妈听,我妈再惟妙惟肖的把这些复述给我,我在军校办公室里冒了一头汗。刚开学在军训,按理是不准请假的,听学长说班里一周只有四个外出名额,大家可以轮流休息,挂了电话转头我就去找班长请假,无论如何我也得先回去一趟了,我表情凝重,班长唬得一愣,急急忙忙打了假条。
段女士在姑妈这里碰了钉子,必然会把火撒到王守中和段明风身上,他们夫妻就算打架我也管不着,但要折腾到段明风头上我就会和姑妈一样暴躁。其实这事儿轮不着我一个晚辈去置喙,但段明风闷葫芦的个性,我怕他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肯跟人说。
也许段女士并没有为难他,也许他忘了我的手机号,也可能他一直在生我气,我开学快两个月了他也不给我打电话,这太反常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指不定晚上又偷偷抹眼泪呢。
我拿了假条什么也没收拾,直接穿着迷彩服就从学校出来了,晚上不能在外过夜,我只有七八个小时的时间,喊了出租车直奔王守中的别墅,我给段明风打电话,提示已关机。
周六他应该会在家,我去碰碰运气。
保安不让我进,我只得打电话给我妈问王守中家的座机号,接电话的是个小姑娘,应该是王丝甜,一听我说找段明风,立刻没好气的撂下电话大喊:“喂,有人找——你听见我喊你了吗?喂!段明风!你不出来接我就挂了哦。”
我耐着性子跟她说:“甜甜妹妹,你跟段明风说是表哥找他。”
王丝甜说:“表哥?怎么是你啊…”
她的口吻带着讥诮和笑意,很怪异,好像我找段明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地板“踏踏”的闷响,段明风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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