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骨藏身(66)
谢九心头一时窜动的恶像是被这种透明的喜悦浇灭。他本想看看,这个美艳而放浪的Omega会在这个深夜继续给他怎样的刺激。他是一个刚刚分化的成年Alpha,又喝了很多酒,没理由拒绝一个明显对自己有性吸引力的对象。
可岑卯的反应却并不像别有目的的诱惑,这让少年迷惑又烦躁,不知是因为自己过于单纯,还是对方手段太高了。
“告诉我房间号。”少年沉吟着,很慢地说:“今天太晚了,还是下次吧。”
岑卯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把房间号报给了他。
电梯到了谢九按的楼层,少年说了声再见走出去。岑卯笑着对他摆手,直到电梯门合拢。
少年等到电梯口没了声音,才走回去,重新按了向下的电梯,那是属于他的黑暗的方向。
岑卯一个人回到公寓,没有开灯,直接去浴室洗澡。
他从来没有定居过,因此也不知道要在自己的房子里放些什么。租来的空房就依旧无辜地空荡着,只有房东剩下的家具和一些买来的洗漱用品。
岑卯不做饭,衣服穿脏了就扔掉买新的,也不需要很好的睡眠,这几天就睡在卧室的床板上,原来的房客有扔下的旧床单,他看着还很干净,拿来铺在木板上,夜里合衣睡着,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热水淋在身上,冲掉了岑卯刚刚卸妆时没清理掉的亮粉,岑卯皱着眉,往上涂更多的肥皂。他很适应伪装,却谈不上多喜欢。而别人看他扮成女人时的目光让他更加不舒服。
岑卯并不十分懂那些人眼里的欲望,他在各种场合见过莫恒舟所说的人类交配的场景,却并不能和那些人共情。
陈医生说他的腺体跟大脑接触不良,会弄错性欲和攻击欲。岑卯理解下来,大概就是别人想交配的时候,自己却想打人。岑卯觉得这种差别也不大,他看那些人交配的时候,也很像另一种奇怪的打架方式。
岑卯摘了抑制贴冲洗自己麻烦的腺体,脑中不知为何又想起了今晚少年的样子。岑卯意识到什么,动了动鼻子,才发觉自己刚刚过度紧张,错过了某些重要的气味线索。
岑卯回忆着刚刚电梯里的Alpha气息,慢慢想到,少年应该是分化了。
岑卯在花洒下愣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有一种很深的失落。
他摸了摸脖子后面的腺体,像是第一次感受到陈医生说的自己的残缺。
他的信息素能够吸引Alpha吗?岑卯不自觉地想,却又懊丧地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想跟Alpha交配,只想跟他们打架。
岑卯有些失神地洗完了澡,包着浴巾躺到只有一层薄薄床单的床板上,整个人湿漉漉又很倦怠,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垂头丧气。
他又忍不住想起少年逼近自己时身上好闻的气味,和那天接住自己的温暖的怀抱。他跳来跳去的时候从来不需要被任何人接住,也没人敢对他伸手,因此是第一次发现被人接住的感觉也还不错。
最起码,很暖和。
岑卯觉得想这些的自己很莫名其妙,怀疑是不是太冷,于是开了空调。他在黑暗里翻来覆去,眼前一会儿是酒吧里让他很想一脚踏平的躁动人群,一会儿是巷子里少年落在阴影里的脸。
他记得他叫卯卯。岑卯庆幸似的,抚上胸口,却感受到过速的心跳。
岑卯一愣,继而缓缓睁开了眼,目光中流露出恐惧。
岑卯飞快地翻身下床,冲到自己脱下来的衣服旁边,从内袋里掏出抑制贴拍到脖子上。他洗完澡失魂落魄的,竟然把这件事忘了。
他的抑制贴是陈医生特制的,不止能隔绝信息素,还能从体外抑制腺体活跃,防止发情。岑卯知道自己的发情期有多可怕,此时发热的身体让他有些慌神。
他警觉地在空荡的房间中四处寻找,但东西太少,岑卯只能咬牙用床单搓成还算结实的绳子,把自己绑在相对宽敞的客厅的水管上。
但这点束缚明显不够用,岑卯的内心随着胸口渐渐堆起的躁动愈发慌乱。他上一次发情的时候是在一块中东飞地,抑制贴在他没觉察的时候脱落了——清醒后他才知道,自己一个人捣掉了一个军火基地。
但当下的岑卯在自己刚租了三天的公寓里,没有荷枪实弹手段凶残的暴力人士和他对抗、供他发泄,唯一能释放他攻击欲的大概就只有破旧的小沙发,床板,几堵承重墙。
这些东西都太无辜了,岑卯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逼自己清醒,拿出手机颤抖着播陈医生的电话。
而陈医生此刻应该正在按照一个养生中年人的正常作息呼呼大睡,岑卯等了许久都没人接,急的想摔手机,又意识到这也是他开始发情的征兆。
他愤愤地捏住手机,不安地挣动着身体,困兽一样剧烈地喘息着,渐渐的眼前有些发红,耳边却响起手机里传来的非常诡异的、少年的声音:
“卯卯。”
少年不知听了多久,嗓音沉得可怕:“你怎么了。”
岑卯的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下意识感到这不是个问句,更不知自己怎么会误拨给无辜的少年。他惊恐地按断了手机,把它扔到很远的地方,好像想借此让对方远离这个最不堪的自己。
他曾经在这样的状态下做过错事,不得不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岑卯开始考虑把自己打晕的可能性,这似乎是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悖论,但却给他提供了一种新思路:他也可以自己攻击自己。
反正他的伤口很快就能愈合,疼痛并不算什么。而这样就不必伤害任何别的人,不会犯任何罪。
岑卯握紧了自己因为某种冲动而颤抖的手腕,五感被放大,暗夜里的一切都像是潜伏的怪兽,对他咆哮着,逼他与这股力量战斗,直到遍体鳞伤,一方的血流尽。
岑卯尝到嘴里漫出的血味,是他自己的。而耳边响起被放大后的敲门声。
岑卯愕然地睁大了眼,看向黑暗中的门。
敲门声像山洞中怪兽的咆哮,一声又一声,酝酿着噩梦似的,不肯离开他。
“卯卯。”少年的声音从隔音不算好的门板那边传来,却像在他耳边:“打开门,你会吵到邻居。”
岑卯泛红的眼盯着那扇可怕而诱惑的门,好像身体里那股莫名的力量正推着他,挣脱手上自己给自己加的脆弱枷锁,去打开他,去迎接一个无辜者的到来,然后吞吃对方,释放身体里的恶魔,用少年的血喂养他骨中的野兽。
岑卯更用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把头埋进胸膛里,整个人绷成一张被汗水泡透的弓,却听见门外嘀声轻响。
是输入密码的声音。
岑卯没有理智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那扇门被推开了。
走廊里感应灯的光投进黑暗里,地板上落下拉长的人影,映在岑卯即将被野兽俘获的眼底。
少年走进门,微微皱眉,关上门,一边轻声说话,一边打开了灯。
“下次,不要用四个0当密码了。”
然而岑卯已经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只觉得灯开的一刻,身体里有什么倏然炸裂了。
他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和受伤相比,更像要攻击似的,整个人趴伏到地上。
谢九站在门口,像是因为找不到换鞋的地方而迷惑,又被身后的哀嚎惊醒。
他回过头,看被破碎的床单绑在地上的岑卯,惊讶的眼底渐渐蒙上一层阴翳的灰。
他在岑卯压抑着疯狂的目光里往前走了几步,却又从那眼神中感到迫近的危险,不得不停了下来。
“卯卯,你怎么了?”
少年这次的提问不再是电话中的语气,像是真的想要岑卯给他一个答案。
岑卯好像快被力量撕裂了,视野中的少年显得像道可口的菜肴,模糊的经验告诉他,接下来,他会去折断少年的骨骼,或撕破少年的血肉,那是藏在他黑暗最深处的记忆,是他所有逃避的源。
而少年绝不能是那个对象。
岑卯的眼中漫出不知是血还是泪的液体,咸湿从他的脸上滑落到地面,掩盖了他嘶哑的声音。
岑卯觉得自己坏透了,他明明在哭,或者只是恨透了自己,因为他竟然对少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