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损(38)
不止杜欣怡,左泽文也惊得张大嘴说不出话,嘴角还有汁水的渍迹,看上去很是滑稽。陈栖叶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柔钝没什么棱角的,他转到这个班级和自己同桌都快三个月了,左泽文第一次见陈栖叶这么强硬。
而真的细细去回忆,他在跑操时就为了秦戈冲撞过自己,也只会为了秦戈去冲撞别人。
左泽文哑口无言,怂软地把另一个柿子还了回去,陈栖叶则就默默看下节课要订正的试卷讲义,边用红笔做注释边小口吃着手里的柿子,好像那是什么特别珍贵的食物,需要慢慢吃,细细吃。
因为每一口都是甜的。
也比陈栖叶吃过的所有柿子都甜。
第29章 还是好喜欢你啊
陈栖叶决定自己也去摘次柿子。
这个念头在吃到秦戈送来的柿子后更为强烈,那些特长生虽然把操场外的柿子树全都扫荡光了,但学校里还有几棵单独种植的柿子树,陈栖叶就在午休最后半个小时偷偷摸摸出教室跑到小凉亭附近的情人坡,那里正好有棵还结着果子的柿子树。
陈栖叶走近到树下,伸手又跳起,并不能够到任何一颗。或许是受了那些体育生的刺激,其他和陈栖叶有类似想法的同学虽然没丧心病狂到晃树,但都打上了剩余果树的主意,你一颗我一颗摘光跳起能够到的部分,陈栖叶还是来迟了。
他有想过摇树,但怕一次性掉下来的太多,反而糟蹋了。思来想去他又回了教室,当班里同学都在午睡,他再离开时走过(1)班走廊,趴在桌子上的秦戈正巧看见他鬼鬼祟祟跑下楼,手里还拿了把扫帚。
秦戈顿时睡意全无,尾随陈栖叶来到远离教学楼的情人坡。这片绿化之所以取这个名字就是因为铺草的土地此起彼伏错落有致,里面的人要是躺下或者蹲着,路过的人根本看不见。
秦戈先是躲在旁侧观察,只见站在树下的陈栖叶扬着头,跳跃的同时用扫帚头部戳目标,每次都竭尽全力,每次都只是让枝叶晃动,想要打落的果实纹丝不动。
陈栖叶毫不气馁地继续尝试,秦戈看着看着,现身时没忍住笑,指导道:“你都带扫帚了,为什么不用面积大的那一面。”
陈栖叶不跳了,望了秦戈一眼就低下头,没解释说自己是怕扫帚头会把果子弄脏。
他没什么运动细胞,本来就跳不高,秦戈在边上看着他更是不好意思,扫帚再也没够到过树枝。
陈栖叶有些泄气,秦戈问:“要不要我帮你?”
陈栖叶抱着扫帚,运动过后有些泛红的脸撇向别处,像是在逃避和秦戈的对视和攀谈。
秦戈觉得他扭捏,想都没想直接来摸他的肩膀,陈栖叶却受了刺激般“啊”了一声,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碰都不让我碰了啊。”秦戈望了眼树枝高处的果实,遗憾道,“我原本还想背你来着。”
陈栖叶眨眨眼,盯着自己握住扫帚的双手:“你别这样。”
——别明知我喜欢你,还来招惹我。
“别哪样?”秦戈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依旧是那么轻挑又大度:“还是说你想背我?”
他笑着,阳光透过柿子树的枝桠叶果落在他脸上清亮又干净,洒在校服上更是崭新。
陈栖叶被他的笑诱惑了,稀里糊涂地答应:“好啊。”
“真的假的……就你这身板?”秦戈绕着陈栖叶转了一圈也打量了一遍,很是怀疑。陈栖叶干脆直接付诸行动,把扫帚塞秦戈手里后蹲下身,双手环抱住他的双腿。
秦戈身子一轻,还真被陈栖叶抱起来了。
“喂,我开玩笑的。”秦戈动动腿,示意陈栖叶放自己下来。陈栖叶吃力到左右轻微晃动,脸贴着他的校裤咬牙道:“你快点,我撑不住了。”
秦戈连忙抬手,用扫帚头戳打树枝。他比陈栖叶高力气也更大,陈栖叶虽然只抱了半分钟,他也打下了好几个柿子。
随后陈栖叶将他放下。原本以为陈栖叶会把柿子带回教室,陈栖叶将草地上的柿子收集到一块儿,坐下,用校服擦了擦表皮,直接吃了起来。
秦戈也坐下,看着陈栖叶狼吞虎咽,都不给自己留一个。
“喂,”秦戈用一种和熟识的朋友对话的随意语气,问,“你没吃午饭吗?”
“吃了。”陈栖叶就简简单单说了两个字就继续吃,身体补充完能量后应该精力充沛的,他却颇为疲累的躺下,秦戈依旧曲着腿坐在边上。
“喂。”秦戈还是那种语气,再开口,声带不再震动。
秦戈从校服兜里抽出一张纸巾递向陈栖叶,动着嘴唇说:擦擦嘴。
秦戈微笑着,陈栖叶却懒洋洋有些死气沉沉,颓废到不在意自己被柿子汁水脏了脸,不着边际地喃喃其他:“你为什么看得懂唇语?”
秦戈勾勾手指,示意陈栖叶重新坐起来。陈栖叶慢吞吞有些不情不愿,总觉得秦戈今天有些不一样,又说不上不一样在哪儿,现在也琢磨不透,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还是磨磨蹭蹭从草坪上爬了起来,垂眼,看着秦戈把撸到手肘处的外套袖子放下,变戏法似地从袖口里扯出一对小巧的耳麦,耳机线和iPod nano藏在袖口里。
“我初中的时候不好好上课,全程托着下巴其实是在偷偷听音乐,”秦戈边说边示范,将其中一个耳麦塞好后用手掌挡住。
他虽然只带了一边,但因为个子高坐的远,耳边有音乐后几乎听不见老师在说什么。久而久之他发现了另一种乐趣,即边听音乐边分辨老师嘴唇的变化,这样被突然叫到名字也不会反应不过来露馅。
陈栖叶双手搭在膝盖上,问:“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好好上课?”
“初中生嘛,很中二的……而且问题学生才会被叫家长,我只有在办公室才能见到我妈。”秦戈看向前方,还是笑,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迹。
“很傻吧。”他侧过脸望着陈栖叶,袖口往他眼前送了送,“要不要试试。”
陈栖叶捏住另一个耳麦,学着秦戈的动作,掌心贴上脸颊遮住耳机线,两人近到肩膀相贴,一直在播放的歌曲恰好唱到:“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秦戈没有切歌的意思,94年的声音跨过时空在这个小小的播放器里永恒,镌刻着一代人的天真和自由:“大家应该相互交好,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陈栖叶一个激灵。
像是被冻结,陈栖叶整个人都空了,秦戈想往里面倾注什么,他就承放什么;秦戈想从里面获取什么,他就付诸什么。
秦戈的声线比张楚的明亮,他轻快地哼唱着“生命像鲜花一样绽开”,陈栖叶就“不能让自己枯萎”;他低吟“没有选择”,陈栖叶就“必须和他相爱”。
“……你别这样。”陈栖叶摘下耳机,惶恐道。
秦戈又用那种具有迷惑性质的声音说:“怎么又是这句,说点别的吧。”
那声音里里有不经意和不明朗,挑逗陈栖叶奔赴而去,盲目到即将失控。陈栖叶此刻还能掌控的只剩下自己的身体,他的胃——他意识到自己不仅没吃够,而且还远远没吃够。
他慌张地抓起地上的柿子,急不可耐地想用食物填满精神上的空洞,他吃到裤绳都有了勒感,躯壳里没洋溢出心满意足,也体会不到轻松和舒心。
他颓然仰躺在草坪上,仿若身子有千钧重,胸膛里却轻飘飘的,他用手隔着校服摸撑起的肚皮,近乎委屈道:“好饿啊。”
陈栖叶的掌心摸到心脏安放的地方,那里好饿啊。
秦戈静静悄悄地躺在了他身边。清风拂过山坡吹动他们蓝白的衣领和黑色的发梢,满地的绿意里点着些许秋意的黄,秦戈眯眼直视并不炽烈的太阳,说:“好热啊。”
秦戈说得明显是反话,就像是在陪陈栖叶玩一场游戏。陈栖叶咽了口唾沫,侧过脸看向秦戈,四下安静得连鸟叫虫鸣都没有,他说:“好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