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36)
“比我们早一天。”
他们真心希望在血灵之缚使用之前不要再发生任何意外了。
七个小时后,火车行驶在荒无人烟的北方高原上,最后他们在一个很多人都没听说过的小地方站点下了车。
拖着行李背着背包,时楚感受到半夜两点的夜风吹在脸上,哪怕是夏天,仍然冷得让人打哆嗦。
站台偏僻,又是小地方的乡下,下车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很远的地方才有那么一两点零星的灯光。
天色黑沉,万籁俱寂,不得不说索尔选择的这个地方真是正常人都想象不到。
“你们到了!”从黑暗中走过来的索尔还是那副模样,只是换上正常的现代夏装之后,更显得体型彪悍,健壮高大。
时楚不动声色地和张宗瑞交换了一个眼色,“夏琳到了吗?”
“我在这儿。”不远处停着的越野车上跳下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正是之前和时楚组过队的夏琳。
索尔看了看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的旷野,“先上车再说。”
四人碰面的气氛有些微妙,除了安藤光之外,他们是这个所谓游戏系统仅剩下的幸存者,如果没有安藤光的背叛,或许他们互相之间会更友好一些,现在坐在车上有一种无言的尴尬。
索尔开着车,一路开到附近的一个小镇,镇里头有座荒山原本是准备开发旅游景点的,路都挖了一半资金没能到位,就这么荒废在那里。
越野车一路从那沉寂的山路绕过去,最后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道,又开了十几分钟,索尔才说,“来,下车吧。”
时楚和张宗瑞一路都保持着警惕,他们下了车看向那掩盖在绿色草丛中的石阶,“这是什么地方?”时楚问。
“以前这里要开发做景区的,后来开发商资金断链跑了。”索尔带着他们从那石阶往上,“配套景区设置这里修了一个度假村,有几栋度假别墅,一样建了就扔在这里,原本还有些村民来,直到这里出了闹鬼的传闻,就没人再来了。”
“……闹鬼?”时楚打了个寒颤,这半夜三更的荒山野岭,是有点可怕。
张宗瑞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时楚本来想挣开,但张宗瑞掌心的温度让他犹豫了一下,顿时又被山上那一点灯火吸引了注意力。
“那里有人住?”早来了一天的夏琳之前住在镇里,也是第一次来这儿。
索尔一笑,“只有我和我召唤的伙伴。”
夏琳点点头,“如果不是你说,我也不知道在现实世界还可以召唤他们。”她吹了个清脆的口哨,矛隼灰拉落在了她的肩头。
时楚也笑起来,恐怕夏琳也是带着防备的,不然不会现在叫出灰拉。
索尔对现在的情况很清楚,并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他们一路往上,在一栋外形很有些阴森的别墅前停了下来,“到了。”
时楚早就考虑过召唤谁,张宗瑞也一样,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按照一开始约定的那样各自先召唤了两个人。这里是索尔的地方,就算是他四个伙伴都在,想要对付其他人也不容易。
不说时楚和张宗瑞显而易见的亲密关系,就算是夏琳只要有莉莉丝在,利用幻境不说反击,至少逃走是没有问题的,必要的时候灰拉可以充当她天上的眼睛,更何况荒山野岭本来就是她最适应的地方。
毫不意外时楚召唤了疏楼莎和真迦,这对姐妹在她们的世界不过是被利用的人形兵器,时楚每次都愿意召唤她们,就是希望她们能够摆脱那种生活哪怕一天也好,再加上她们毫不犹豫的忠诚,比起其他伙伴要合适得多。
张宗瑞选择的是兰斯和凯,兰斯是为了血灵之缚必须要召唤,凯是张宗瑞最重要的一个伙伴,不仅仅因为他的稳重可靠,更因为凯于他而言亦师亦友,是张宗瑞最信任绝不会背叛的同伴。
夏琳只带着灰拉和莉莉丝,三人看着索尔打开门的时候都有些紧张,万一门内是一个针对他们的陷阱,将会给他们最沉重的打击,这将意味着现实世界也不再安全——
不论是时楚、张宗瑞还是夏琳,都将现实世界看成是安全区,如果连这里也不能令他们安心的话,生活该有多么令人绝望?
门开了,温馨的黄色灯光透了出来。
一个影子扑过来的时候时楚紧张了一下,很快就看清笑着跑过来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爸爸!”他欢快地叫着。
时楚:“……”
张宗瑞:“……”
夏琳:“……”
等一下,爸爸?
索尔居然有家庭?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索尔一下子将小男孩扛起来,“来吧,先进来。”
进去之后是简单装修过的客厅,除了小男孩之外,室内只有三个人,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光头和尚和一名似乎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青年道士。
和尚看到他们进来,对他们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不会这个小男孩也是你召唤的吧?”夏琳看过来。
索尔点点头,“这事说来话长,我觉得你们更着急的应该是血灵之缚。”
一听这个时楚三人很快抛开那些疑问,张宗瑞将兰斯推了出来,“就是他,理论上他永远不会死亡。”
索尔拿出血灵之缚,“就看系统能不能承认这种漏洞了,万一系统不承认我们加上兰斯绑定血灵之缚,那我推荐一个备用人选,”他指了指那个一脸憨态的和尚,“无空大师。”
“先试一试再说。”时楚已经从系统里确认过血灵之缚的描述,肯定在这一点上索尔无法欺骗他们。
更何况血灵之缚十分昂贵,索尔既然下决心兑换了这东西,本身也就说明了他的诚意。
血光闪耀,一下子映亮了半边天空,山下的小镇里有人恰好起夜,透过自家窗户看到了那个据说闹鬼的山上将天空都映得红彤彤的血光,顿时吓得差点晕过去。
“这他妈也太可怕了!”
不止一人看到那吓人的场面,山上的闹鬼之说又一次得到了有力的印证。
“就这样?”时楚只感到胸口一阵微烫,之后再闭上眼睛,似乎发现有什么不同,但又感觉不出来。
张宗瑞确认了一眼手机,“快看。”
在他系统的个人称号“白袍司祭”下面多了一行血红色的状态BUFF,“血灵之缚:与白衣侠士、戒律禅师、森林之子、战斗天使兰斯生命共享,持续时间:不限。”
“成功了!”夏琳惊喜地叫了起来,然后才狠狠松了口气,对索尔说:“谢谢。”
他们互相之间还不够了解,夏琳所需要的不过是这会儿生命共享带给她的安全感,她不希望在现实里这些和她一样不同寻常的人威胁到她的生命。
至少现在,他们再不必担心这个。
安藤光确实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让他们不能互相信任,只有消除了这一点,他们才能真正和对方成为朋友。
在拥有了这个游戏系统之后,他们一样很寂寞,一样渴望过有人理解,渴望有人能够分享这种危险的秘密。
“不用感谢我。”索尔也放松下来,他也一样担心时楚几人联合起来对付他,“我之所以花费这么多点数兑换这个来消除‘背叛’这个后顾之忧是有原因的。”
时楚感到舒服自在多了,他甚至好奇地打量了那个混血小男孩一眼,他的眉眼间和索尔还真有点像,然后才问:“什么原因?”
索尔抱起脚边的小男孩,“因为他。”
时楚三人都有些不解。
“他确实是我的孩子,也是我召唤到这个世界来的。”
……
……
等一下,这一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啊,系统明确规定不允许他们和任何被召唤人士产生感情纠葛,倒是没有不允许他们在任务过程中在那些世界和人产生感情,可问题是他们不仅注定要离开,任务时间一般还很紧迫,根本没那个闲情逸致去谈情说爱好吗?
更何况,索尔在任务世界的身份……是个和尚吧?
“我说了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索尔有些无奈,“他是一个意外,我去的一些任务世界还是有些神神叨叨的,他的母亲是一只擅长迷惑人心的狐女,我并没有被她迷惑,她不甘心之下抓了我每日取我的鲜血灌溉一株已经有了灵性的佛前莲,并日日燃以百年媚香,以此养出的莲子婴有我的血脉,却身为邪物天生媚骨,即便佛心不失,也必然沉沦地狱。”
时楚震惊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眉目清丽的小男孩。
……忽然觉得他的那些任务世界真的挺好的,简直好到不行……
至少十分正常不会遭遇变态不是吗?
夏琳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好吧她之前确实想得有点……那啥。
“当然后来我杀了这个狐女,可是他已经出生了,连我也无法改变他的命运。”索尔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后来我一直带着他,直到我回来,直接问系统可不可以召唤他们到这里来,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将他带了过来。”他不能将这个孩子留在那个世界,不论是正道还是妖魔,都不会放过他的,他这样以秘法养出的邪童,为天地不容,又被某些邪道人士视为珍奇,索尔无法坐视他走向悲剧。
“所以你兑换血灵之缚一开始是为了他吗?”张宗瑞猜测。
索尔却说,“是也不是,我一开始就准备和你们合作的。”
“为什么?”
“为了保护他。”索尔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你们都生活在很平安的环境里,我不一样,我们的这个世界,也并不是那么安全。”
时楚看向他,一时间没懂是什么意思。
索尔平静地说:“在进入系统之前,我就是一名雇佣兵,那年我才十八岁,已经在动荡不安的战乱地杀过很多人了。”他以前性格真的不是这样的,直到系统选中了他,也让他被迫改变。
让一个杀人无数的雇佣兵成了个需要严守戒律一心向善的和尚,嗯,系统是挺有眼光的。
……
……
第60章 现实世界
不管系统怎样讽刺,他们的人生确实因为它发生了改变,甚至是性格都和以前很不一样。
“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里只有三个召唤来的同伴,并不是我少召唤了一个,而是死了一个。”索尔的口吻很平静,“之前我就想退出,在我变得越来越强甚至成为我们佣兵团的王牌之后,他们自然舍不得我,于是我的离开在他们眼里就成了背叛。”
时楚:“……”
他就知道索尔这家伙没有表面那么好心!花费那么多点数兑换血灵之缚还不向他们收任何好处?能走到现在的绝对没有真正的傻瓜!
不过就算知道有这个坑在,时楚他们还是会往下跳。
比起他们在任务世界遇到的危险,甚至是其他游戏者的威胁,一个国外的佣兵团又算得上什么?
“只是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当时我是落入了他们的陷阱,遭遇不幸的黄连又不是擅长战斗的人员,他本来是个很不错的医师,牺牲了自己保全了我们,而且我已经杀掉了这个佣兵团的绝大部分人,让他们元气大伤,暂时造不成什么威胁了。”索尔笑了笑,“只是这件事让我意识到现实世界一样有很多危险,路特斯绝对不能回到他的那个世界去,那对于他而言将是个无底深渊,所以,我必须确保他的安全。”
时楚看向眉目秀丽的小男孩,说是混血,事实上只是因为他的面容比起索尔这样纯西方化的模样来说,要柔和不少,看着就有了东方化的特质。
事实上正常情况下很难理解他的出现,佛前莲是个什么东西……
但是既然存在,时楚也没法将他看成妖魔鬼怪,因为瞧着是个乖巧懂事漂亮可爱的小男孩而已。
“如果你是为了保证他的生命,为什么不在血灵之缚里留一个位置给他?”张宗瑞问。
索尔笑了笑,“这样的话对于你们来说无法收益最大,毕竟兰斯才能保证我们四个人都收益。至于他,我有一个单独和他的血脉牵绊,只要我不死,他就不会受到致命伤害。”
一边说着,几人一边轻松地走到桌边去,无空大师端上来几个下酒菜,尽管是全素,做得却很色香味俱全。索尔是戒律禅师,在现实世界的时候,他是荤素不忌的,到任务世界要看情况,作为一名纯粹的西方人,本来是很不喜欢吃素的,但长年久月下来,竟然也习惯了。
一旁的道士叫弘羽,别看他醉得不省人事,若是发生危险,他清醒得比谁都快。
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来之后于他而言最幸福的事就是好酒实在是太多。
“把他先弄到房间去睡吧。”索尔指了指弘羽道长说。
无空点头,“我把路特斯先带上去吧。”
“好。”
张宗瑞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兰斯,“带他一起去吧。”
路特斯好奇地看了一眼兰斯,在他眼里这个小哥哥也比他大不了多少,这里没有小孩子,他看到兰斯自然感到十分亲近,上前就拉住了兰斯的手,“我可以和他一起睡。”
无空笑着答应下来,他性情柔和,练的是大力金刚诀和易筋经,武侠小说里的标配,只是他锻得一身铜皮铁骨,内功深厚生息绵延,别看外表瞧着不过三十岁上下,事实上已经四十七八,快要五十岁了。在无空的那个世界像他这样的好人反而没有好报,还未真正老去就已经落得一身萧瑟落拓悲惨。被人毁去寺庙损了名声,未出家之前留下的独子也被残忍杀死,索尔和他曾经是至交好友,反正无空早已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这是索尔想到的解救老友的唯一法子了。
索尔开了几罐啤酒,“喝吗?”
四人之中,只有张宗瑞滴酒不沾。时楚倒是很清楚原因,这家伙是标准的一杯倒,一罐低度数的果啤都能轻松灌醉他,像索尔手上的这种啤酒他只需要一小碗就能醉倒到明天。
张宗瑞穿越的那些世界以他的身份不适合饮酒,现实中是个学生,说一句不喝酒也不会真的有人勉强,只是在宿舍也被嘀咕过几句不合群,他自己不在意,也不会怎样。
时楚混灌了江湖的,侠客与酒总是惺惺相惜。连疏楼莎和真迦这样的小姑娘,一样可以面不改色灌下几坛烧刀子,对于他们这种内功深厚的人来说,不想醉总是很难醉的。
夏琳笑了笑,也接过一罐。
张宗瑞摇头之后索尔扔给他一罐可乐,倒是他身旁的凯好奇地开了一罐啤酒
就着无空做的几样下酒菜边喝边聊,几个人明明在任务中有了那么长时间的相处,却从来称不上了解对方。当然,时楚和张宗瑞这样幼年相识的例外,其中索尔和夏琳更是从没见过。
“原来你是挪威人。”夏琳托着下巴说,“怪不得长得这样高。”
“说是挪威人,其实我五六岁就离开了挪威,现在对家乡也没什么印象了。”索尔灌了一口啤酒,“从小就在世界各地辗转,我本来就是在佣兵团里长大的,我爸爸是个雇佣兵,幼年妈妈带着我住在挪威,直到她去世,爸爸接了我到身边,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从小接触的是那样的环境,所以那时候的索尔和其他雇佣兵一样,凶悍残忍下手冷酷,而且讨厌牵绊和责任这种东西。雇佣兵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因为这种危险的刺激,他们的脾性大多不算好,嗜酒爱赌的不在少数,包括索尔的父亲,也是因为一次在赌场里和人起了冲突,被丢进海里之后连尸体都没找着。
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对于索尔来说却很寻常。
“你呢?”他看向夏琳。
比起索尔和夏琳,时楚和张宗瑞的过去简直苍白贫瘠毫无亮点,那些所谓的苦难简直都说不出口,压根儿没什么好谈的。在接触到系统之前,他们就是再简单不过的学生,普普通通,泯灭于众人。
夏琳想了想,“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出生在美国洛杉矶的唐人街,当年妈妈未婚生子生下的我,后来她再婚就不愿意管我了,我一边打工一边读书,因为一直在中餐店打工中文还算不错。后来才知道当年我曾外祖父在国内也成过家,留下过一个姑婆,也就是我外公的姐姐。这个姑婆一辈子没结婚,年纪大了到美国来寻亲,到最后只找到了我。嗯,外公已经过世了,我妈妈一点也不想见她,我想着反正也不能过得更糟了,就跟着她回到了中国。”
时楚听着,忽然发现一点,他们坐在这里的四个人,似乎都不是什么家庭幸福父母双全的人,不说他自己早年被领养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养父母又死得早。张宗瑞父母离婚又再婚,他长到这么大都没见过几面。索尔更不用说了,母亲早逝父亲……就不说了。连夏琳也是从小过得很苦没有父母照顾,难道这也是系统挑人的标准?
“那现在呢?”
“现在就在一个三线城市开一家小书店。”夏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当然,开书店只有亏几乎没得赚的,不过我不靠这个挣钱,因为我系统赋予的能力很特殊,所以一直在线上售卖一些植物精华,走的是量少精品的路线,卖得很贵,现在有固定客源,每年的收入很稳定。”
索尔点点头,看向时楚和张宗瑞,“你们现在在放暑假吧?”
“对。”
“大家距离下一次任务的时间都变长了对吗?”
是的,所有人距离下一次任务几乎都有接近半年的时间。
“我有个提议,你们可以考虑一下。”索尔看疏楼莎和真迦对桌上一盘炒素鸡感兴趣,将盘子往她们那里推了推,“我脱离了那个佣兵团,是因为他们贪得无厌视财如命,接一些完全背离我道德观的任务——”他苦笑了一下,“当然,以前的我做这些任务完全没有问题,现在却很难过得去自己心理这一关。我的任务世界里很多时候是需要我修心的,这确实完全改变了我的性格和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