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吃软饭的日子(13)
“不然,让莫里斯夫人来您这里也可以。”当然,这只是客套话。
“这倒不用,请问我什么时候去拜访夫人?”奥斯卡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女士,礼貌地示意对方自己现在还有客人。
“没关系,我等您完成这幅后,带着您一同前去。”
“好吧。”奥斯卡同意了。
画完肖像后,西蒙先回了报社,他背着画架,在男仆的带领下来到莫里斯男爵府。看着那些曾经开出粉白色玫瑰的藤蔓都已经在寒风中枯萎,他突然想起那些无数个在卡蜜儿小姐窗户下苦苦哀求着等待着的夜晚。
但说真的,奥斯卡还是第一次进入卡蜜儿的家里。
“是艾德里安先生来了吗?”莫里斯夫人得到贴身女仆的消息,友好地微笑着下楼,来到奥斯卡面前,递出了左手。
奥斯卡垂首致意,以右手托住对方的手,象征性地轻吻了莫里斯夫人的指背,又重新站好。
湛蓝色的眼睛又反复确认了一遍,卡蜜儿小姐没有出现。
“先请坐吧,”高贵的夫人说,“请您在这里稍等候一下,我先去换个衣服。”
奥斯卡明白这些上层贵妇的习惯,不管是早起、吃午饭还是喝下午茶,她们一天总要换上个几套才行。莫里斯夫人既然肯让他为自己画肖像,也不知道卡蜜儿小姐会不会因此看到他的一片真心而回心转意,奥斯卡痛苦地想。
美好的往事又重新涌上了脑海,在丝丝缕缕的忧郁中,他突然听到夫人在大声呵斥人——
“你这个无耻的小偷!我的红宝石项链哪里去了?”
☆、Chapter12
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奥斯卡却突然看到身边站得笔直的男仆用手指向了他。那男仆语气笃定,上前一步,对莫里斯夫人说:“是艾德里安先生拿走了,夫人。”
奥斯卡犹如被雷劈一般呆在了沙发上,见鬼!
这是什么戏码?他明明一直坐在这里,回忆起了一些和卡蜜儿小姐在一起的往事。
莫里斯夫人那张布满细纹的脸上,此时仿佛蒙上一层浓重的阴霾。她正用一种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看着奥斯卡。
“我真不敢相信,艾德里安先生。你居然会做出这种品格低级的事情来,亏你还曾经为我的卡蜜儿画了像,我简直要丢脸丢到女爵府里去了。”她的话语满带着嘲弄的意味。
奥斯卡突然被这种人格上的质疑激怒了,所有辩解的话语在脑中乱作了一团,只吐出一个音节——
“不!”
莫里斯夫人用着讽刺的语调,接着说:“难道你不记得法律上的规定了吗?我最瞧不起你们这群爱做些下三滥勾当的穷东西,真对不起上帝。每天披着人皮,却净干了些不是人的事。”
如果奥斯卡知道她到底为了什么会来诬陷他,就会清楚她这句话实际上另有所指。
这妇人的舌头如同一只会蜇人的黄蜂,尽吐出一些尖酸刻薄的话来。让奥斯卡想起当初卡麦尔女爵大人当众对他嗤之以鼻的那副模样。
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我不知道您这位男仆在说些什么古怪的蠢话,也不知道您在演哪一出。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宝石项链,夫人!我一直在这里等您换什么衣服,劳烦您看清楚!请您别用那种粗俗的语言来随意指责我!”
这是对他人格的极大污蔑,是这个时代里所有男人的最大羞耻,饶是好脾气的奥斯卡也无法容忍。
男仆很快地请来了治安官,让人觉得他们好像是特意在门外等候似的。
“治安官先生,”莫里斯夫人扇起了羽毛扇子,刚刚在人前做出的姿态幅度有些大,让她那系上束腰的腰部被狠狠勒住,已经紧得快要令人喘不过气来。她用扇子在鼻尖猛扇了几下,以保持空气流动。“这位艾德里安先生偷走了我的宝石项链,那可是男爵花了几百法郎送给我的,请您一定要严惩他这种人,给他一点教训看看。”
话落,两个穿着灰色制服的治安官便走了过来。奥斯卡还在涨红着脸辩解,他恼怒极了,挥舞着拳头,急于证明自己清白,“不,不是这样的,治安官先生,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还请您相信我。”
“闭上你的嘴,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吗?”其中一个治安官不由分说把他拷了起来,扯着奥斯卡向外走:“老老实实跟我走一趟。”
在奋力的扭动和反抗之中,握着的木制画架从手边滑落,重重地摔在了血红色的智利地毯上,“砰”地一声碎成了两段。
看着满脸羞愤神情的年轻人被两个凶狠的治安官强行带走,街上的人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
莫里斯夫人站在大厅里,恢复了往常的姿态,问向男仆:“路易斯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身后的男仆恭敬地回答:“夫人,您请放心,路易斯先生这几天总是很晚回府。”
奥斯卡被人用力推进了一个狭小的密室,不等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求情,治安官们便锁上了厚重冰冷的铁门,不给他丝毫解释的机会。他绕着圈子原地烦躁地走了几圈,深感无望之后,奥斯卡翻了翻石床边上的几垛看起来较为干燥的草,在牢狱的一角绝望地坐下。
监狱的墙壁就像一幅风格强烈的、极度抽象的黑白石板画,他则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埋没在草堆里,成为与之融合在一体的线条。
不知过了多久,铁窗外炫目的光柱逐渐收缩成地上一片黯淡的光斑,蜷缩在墙角的奥斯卡抬起隐没在黑暗中的脸,才发觉到天就要黑了。
天就要黑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觉到他的消失,也许他与西蒙再次见面就会是在市场前的绞刑架上,奥斯卡悲观地想。从爱尔兰来到伦敦已经整整一年,他却总是像个不被需要的懦夫一样被人抛来抛去,内心真正软弱的人无论如何做如何努力,他的本性依然是懦弱的,他深深痛恨这种不能改变的无力感。可眼前这种处境,难道真的要人乖乖听人摆布、等到天明吗?就算天明了,那些高傲的贵族们卑鄙可憎的面目是否就可以被识破拆穿、无地遁形了呢?
当然不能。
阶级这种东西本就脆弱不堪,什么是恶?什么是天堂?什么又是地狱?世界完全是颠倒过来的,上帝就是如同路易斯先生说的那样——是彻头彻尾不公平的!奥斯卡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在剧院的场景、路易斯先生逐渐凑过来的英俊面孔,以及那嘴唇之间的冰凉一触。
奥斯卡恼怒地捂上自己的脸。
上帝,他现在真的开始向往地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头一次被小可爱催更,突然产生了一种我好像在上班的感觉哈哈哈。
我写得比较慢,一晚上憋了两小时也没憋出一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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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3
路易斯乘着马车回到男爵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
他合上伞,褪去一身沾着水雾而潮湿厚重的大衣,接过了管家递过来的电报。
路易斯马上注意到电报上的扣章明显有着被拆开过的痕迹,这已经是这个月以来第三次被人偷看隐私了。
他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开。
电报向来简短,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一排小字——亲爱的莫里斯先生,最近北美的产业由于西进出现了一些意外状况,还请您迅速赶回来处理。
落款,葛兰特。
美国人还在西进?路易斯长腿跨了几步,坐到沙发上来,左手食指一搭一搭地点在沙发扶手上。
他暂时还不能离开伦敦。这几天来,他不仅忙着和伦敦本地供应商谈生意上的事情,还在想方设法搞定那个难搞又贪婪、直到现在还不肯低头的东印度公司棉花暴发户。
当然,远不止这些,他还有另外一个不能离开的理由。
想到这里,路易斯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