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神墓地(160)
泽九取了一枚药丸给它, 青鸾鸟蹭了蹭泽九的手, 看也不看地直接吞了。那丹药不知有何效用,只见青鸾鸟抖了抖翅膀, 眼睛看上去精神不少,神采奕奕的模样,毛色似乎都亮了几分。
泽九摸了摸它的头,替红翎儿解释道:“她不记得了。”
大衍宗的几位修士看得唏嘘不已,双方明显是相识,可是这些人他们从未听说,青祖寿数已经千余岁,这是人修完全不可能达到的,除非这些人已经——登仙!
似乎……或许也说得通,若不然他们为何会找寻五百多年前的宗门?
境界这个倒没猜错,但是时柏他们几人的年纪可能还不比在场的这几位修士大。
韦逸心中一阵阵地发冷,他当然知道青鸾鸟,若是连寿命绵长的灵兽青鸾都是如此模样,那么凌音呢?她是否还活着——
时柏看了韦逸一眼,其实在没见到青鸾之前,或许还抱有一线希望,但如今——
“青鸾,你可知道凌音在哪儿?”没人敢问,就只得时柏来开口。
青鸾鸟停下身形,舒展了一下羽毛,轻鸣了两声,这会儿突然从对面走过来一位女修。
“青祖说他知道,他带你们去。”女修说道。
韦逸眼中的光亮重新燃起,那死寂的心终于恢复跳动。
大鸟矮下身,舒展开翅膀,身形慢慢变大,示意他们坐上。
红翎儿没有上去:“他开路,我可以跟着你们。”说着她直接变换回本体。
在众人的震惊的目光下,韦逸几人乘着他们的青祖离开了。
“究竟是些什么人?”有人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那女子竟然可以幻化成鸟——”
掌门摇头道:“不是人幻化成鸟,是鸟幻化成人,已经是突破幻形期,羽化登仙,如果所料不错,这几位都是仙者。”
“这可——好在刚才咱们以礼相待,没有冲撞他们。”
掌门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他们不会在乎这些的,既是还愿意遵循礼数,便不是嗜杀之人。”
“竟然真的可以羽化登仙,既是和青祖相识,那么这些人原本也是九幽界的修士,咱们还是找人寻一寻,查上一查是否有这几位的过往,以上礼待之,才能知道关于上界的消息。”
“我也觉得,若是能查到几位仙师的身份,事情办起来会简单很多。”
“倒是没错。”有人看向屈行,“刚才几位仙师都与你说了些什么,可有透漏些什么?”
“只问了易水门的事情,没有透漏太多。”
“其实青祖也和他们相熟,若是请青祖帮忙——”
众人有些激动,热切地讨论起来。
那掌门看着几人离开的方向,不知道这些人会为九幽界带来什么,是好是坏还未可知。
…………
八百多年,原本的山峦河流都变得面目全非,与记忆中的景象已不能相合,偶尔看见让人熟悉的风景,也因为此时沉重的心境,更多的是种物是人非之感。
人事变换,斯人已逝,这不是他们所预想的衣锦还乡。
青鸾大鸟带着几人飞了很久,直到一处四处都是荒林的山谷它才停下,带着时柏他们落地,四周都是一些不太高的小山。
“这是哪儿?”韦逸想问凌音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但他没有再问下去。
青鸾鸟又飞起身朝着对面的山体就要冲撞过去,这一下吓坏了许多人,泽九直接出手拦截,将青鸾鸟给拽了回来,大鸟如此简单粗暴,实在是有些让人吃不消。
时柏看了一眼对面的山石,随即施法将山体冲开。
炸裂声过后,只见那山体开了一个可供两人并行的洞口。
青鸾鸟站在洞外,示意韦逸、时柏、泽九三人进去,但当白远和红翎儿要跟上的时候,却是堵着二人不让他们进。
“我们不能进去?”白远问道。
大鸟点了点大脑袋,身体挡住洞口确定对方的猜测。
“为什么啊?”红翎儿委屈极了。
青鸾鸟呜咽地轻鸣了一声,随即用那毛发稀疏的脑袋去蹭红翎儿,知道对方是要安慰她,这次红翎儿没躲开。
“好吧,我不认识她,她不愿意见我也正常。”红翎儿揉了揉大鸟的头,想了想掏出一枚灵果给青鸾鸟,“吃了这个毛毛
会长得很漂亮,你吃——”
青鸾鸟歪头看了一眼紫色的果子,一口吞了下去,眯着圆溜溜的小眼睛,一副享受极了的模样。
“好吃吧。”红翎儿眯着眼睛,得意地道,“我最喜欢的果子,可惜味道太好,我老是忍不住,就留了这一个,不过我还有别的,你要——呀,这个珠子好漂亮啊。”
这会儿,青鸾鸟不知道在哪弄了个彩色的珠子,衔在口中往红翎儿怀里送。
大鸟送礼一下子就送到红翎儿的心坎上。
“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白远摸着下巴说道。
红翎儿搔搔头:“不认识啊,泽九也说是我忘记了,不过我觉得它可能认识的是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
白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洞口,不知道里面等着韦逸他们的是什么,有些好奇,可惜不能一探究竟。
韦逸三人进到洞内,没走出太远,一个古朴的石室便出现三人面前。
室内空无一人,一榻一桌一椅便再无其他摆件,桌上连壶具茶盏都无一个,唯有一个积灰的素朴香炉。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韦逸笑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时柏和泽九,说:“凌音不在这里,我们走吧。”说着几乎逃也似的转身,却是让身旁时柏拉住。
“师兄——”
韦逸停在原地背对着时柏,用着轻快地语调说道:“怎么了,你不是看到了吗?凌音不在这里,老二我们走吧——”他顿了一下,声音突然就哑了,“求你——”
时柏静了几秒,说:“你不想知道,凌音留了什么话给我们吗?”
韦逸拼命的缓着呼吸,好半晌后,他才徐徐地回过头,眼眶热辣辣的疼:“老二,我——我们——明明——怎么就晚了?”
时柏沉默着,没有说话。
泽九走到桌前,将桌上的香炉拿起,检视一番,随即回头看了一眼时柏,见对方点头,泽九便将灵力灌注到香炉中。
先是一股清幽的香气传来,清透的雾气从里面漫出,那雾气飘飘渺渺地汇聚到空中,越聚越多,最后绘成一个清丽的白衣女子背影。
韦逸瘫坐到地上,满面绝望,心如死灰。
屋内没有人说话,很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女子清润低柔的声音才在空气中响起——
“……我等了你们很久——”
韦逸捂着脸,肩头微微颤动,哽咽着说:“凌音,对不起——对不起——”
“你们若是早点回来就好了,留得我一个人总是胡思乱想,想着是不是你们嫌弃我是个不祥之人,不愿意回来找我……”
韦逸颤抖得更厉害,泪水漫过指缝,高大的汉子呜咽出声。
“……以至于我想和你们道歉都没有机会……当初隐藏天煞孤星的命格,希望你们不要怪我,我就是——太想做个普通人了——我不想看到别人嫌弃疏远的样子。”
“没人嫌弃你……”泽九淡淡地回道。
韦逸却是已经泣不成声。
凌音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在丘山秘境的收获让我过得一直很富足,虽然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但最后也成为众人敬仰的老祖,没人敢再强迫我,只是——”凌音的声音很淡,一直没有什么起伏,这会儿声音却是可见的低落下去。
“只是有时候总是想起在沙漠的那个晚上,那晚的月色很美,我们烤着火,时柏为大家讲了许多趣闻异志,我们解开心结,还说要一同面对接下来的考验——”她顿了一下,“我记得当时我们说过得每句话,每个人的表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对当时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这些年我忘记了很多事,但当日的情形我却是一遍遍地在脑中回想,许是当时的月色星光太美,见过那样的星光后,我便再也看不见别的风景。”
凌音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怀恋:“也或许是我太过贪婪,见过那样的风景后,便再不愿蜗居在这里,想要到外面看看,或许外面的世界真的像时柏所说,四季变换,昼夜交替,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想去看春草萌新,夏花烂漫,秋风落叶,冬日飘雪……但我终极一生再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凌音哽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我不甘心——我从心底感到不甘,这几乎成了我的执念,我想尽各种方法想要出去,最后几近入魔,险些成为让人憎恶的邪魔——”
凌音没有继续说下去,又是长久的沉默——
泽九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那美丽纤弱的白色背影,喉咙有些发紧。
韦逸抱着头,将整个人埋进膝盖。
过了一会儿,凌音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们的魂灯依旧完好,我一方面庆幸,却也总会胡思乱想,想着你们在哪,在做些什么,都遇到了些什么人?是困在哪里不得复还,还是外面的风景太好,让人流连不回——”
“没有——没有流连不回。”泽九回应了凌音的话。
“其实——我知道你们一定是想尽了办法,就像我一直以来一样……没能坚持到你们回来,是我的遗憾,连听你们与我讲讲外面的机会都没有,这么多年不见,本来想和你们说些我的事情,却发觉无甚可说,应了天衍老祖予我的断语——福寿绵长,寿终正寝——”
凌音突然笑了一下,声音轻快了不少,“将死之人,喜欢把生生死死挂在嘴边,你们不要烦。”她吐了口气,带着笑语说道,“时柏不知道你现今有没有得偿所愿,几百年的时间,应该也够你悉心筹谋,得到所爱。”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坦荡、强大、无畏,你拥有我梦寐以求的所有品质,你影响了我许多,每每遇到难解之事,我总会想若是你会如何解决,从某种意义上讲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更惶说你曾经对我的帮助,真的谢谢你。”
时柏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静静地听着凌音的每一句话。
“泽九——你我之间虽有过一些误会,但我一直视你为友,当初师门想要我与人为妾,是你救我于水火,不管当时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足以让我铭记一生,我一直很想做你的朋友,但我一直都不敢交朋友,不过这会儿我想着我这都要化土成尘了,应该不会再累及你们了。”说着凌音自己轻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