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魔物要上天(89)
不要。
老太婆缓步走到陆宅前,抬头对着屋顶上的人,声音嘶哑地说道:“上面那位好看的少爷,我这里有几个卖剩的枣子,拿着太重,丢了可惜,送与你,你要不要?”
说着,她揭开手里拎着的竹篮盖子,露出了几颗鸡蛋大的枣。
花莫言失笑:大半夜的冒出来送枣,谁敢要?这骗术未免拙劣。
无视之。
见他不言不语,老太婆轻叹口气慢慢走了。
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这些枣,都是好枣啊……好枣……”
随着她身影的消失,周围响起一阵阵低笑,似乎在兴灾乐祸。
——哈哈哈。
——咯咯。
——嘻嘻嘻嘻。
……
下一位。
花莫言索性躺下,懒洋洋地守株待兔。
接下来,那条巷子里陆续来了迷路的小姑娘、找闺女的妇人、摔伤的老大爷……
无论他们如何开腔、哀求,花莫言都当听不见一般,毫无回应。
都是些杂妖,没意思。
这条巷子多年来还是头一次在深夜这样热闹。
铃声。
自行车上的铃铛。
有人骑着一辆浑身咣咣响的破自行车渐渐近了。
到了陆宅跟前,他猛地刹住车,跳下,将车随手一丢,跟先前那些妖怪不同,他像没看见屋顶上的人似的,径直跳上台阶拍起了大门。
“一鸣!一鸣,在不在?”
哎哟。
花莫言吓了一跳,慢慢坐起身。
这个不是文探长吗?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花莫言嗅了嗅,没有闻到一丝妖气。
唔?
难不成是真的?
他怎么来了。
还挑这种时候。
随口懒声应了一句:“在这呢。”
——再不应声,陆少爷可就真醒了,说不定还能吵醒陈姐。
麻烦。
文渊退出几步,循声望到了坐在屋顶上的人,不由一惊:“你怎么在那儿?”
“屋里闷,出来透气。”花莫言托腮,居高临下,“大半夜的,你找我干嘛来了?”
“我有些事要跟你核对一下……”文渊急急地说,“我等不到天亮了。你赶紧下来……”
花莫言叹气:“我一个瞎子爬上来可不容易,倒不如你上来吧。”
文渊果然从矮墙那里找了个好攀爬的地方,慢慢爬上墙头,再迈上屋顶,一步步向花莫言走近。
他走得愈近,花莫言就愈是想笑。
——假的。
这是个冒牌货。
尽管他学得很像,掩饰得极好,还故意爬得非常慢,但他上来的动作太过灵巧和准确,每一步都像是事先量好了位置似的精准,一次试探性的动作都没有,这是正常人类无法企及的。
哪怕是个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对于并不熟悉的地方,也很难一路一步不错,更何况……文探长近来好像负过伤吧?
能藏住妖气,这妖物应当是个大头了,少说也有几百年,可以用。
“一鸣啊,你怎么上来的?”冒牌货还假装擦汗,问道。
花莫言指指旁边的空位:“坐。”
等冒牌货坐下,花莫言不急不忙地把事先暗暗用口水写好符咒的左掌心在他肩上拍了拍。
那冒牌货在被他拍到的刹那间如同被雷霹到一般发出惨叫。
花莫言慢慢将同样写好符咒的顺手扣在他的头顶,慢慢往下压。
擒住妖怪并不难,只要时机抓得好就可以,比如现在。
到底是有些道行,那冒牌货没有像那些小妖一样马上被吞噬,还能苦苦挣扎,发现挣不脱后才哀求起来:“……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同那些吃人的妖怪不一样,只是想和你订个契,讨点好处啊。”
“啊,”花莫言没有松手,只是淡淡地问道,“为什么你们想要和我订契?”他依稀记得之前也有不少妖怪要和陆少爷订契。
妖怪一般情况下不会贸然与人接触,更不会轻易伤人,因为一旦兴风作浪,往往容易引来道士和和尚这类镇妖者,得不偿失。
那妖物渐渐现了原形。
是一本残破的旧书。
那书妖发出簌簌的声响抖动着说:“……在、在二十多年前,有人说,‘这座宅子的独子将会在下一次天狗食月夜前,前,前,前……变成一个厉害的人物,若是与他订了契,就能沾点光,有助于修行’……我苦苦修行四百九十九年,还差一年就可以进阶了……饶了我,饶了我,求求你……”
“那个人是谁?”
“……是一个,一个道士。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更,更没有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书妖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呵。”花莫言发出轻笑,“四百九十九年啊,那你再重新投胎修炼一次吧。如果……你还能抬胎的话。”
被拿来炼骨的妖物,是不能投胎的。
话毕,不等书妖继续求饶,他就将右手用力往下一压,书妖发出哔哔剥剥的被焚烧的声音直接没入他的掌心。
他盘腿而坐,闭目运气。
半晌,徐徐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很好。”
月亮落下。
太阳升起,展开万道金芒。
陈姐难得睡了个懒觉,院子里静悄悄一片。
金叵罗乘着金芒从半开的窗户蹿进了陆少爷的房里。
陆少爷在床榻上睡得很安详。
即使眼上蒙了纱布,仍掩不去精致清逸的轮廓,仿佛一幅潋滟水色被白布微掩的山水画,直教人想掀开这层布,以一览这上好的山光水色。
白布之下,直挺的鼻梁侧边落下一小片阳光,透出淡淡的金色。
金叵罗故意把陆少爷的头挪了个位置,让那一小片阳光正好能落在他的眼皮子上的纱布上。
因为他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李大夫只给他裹了一层纱布。
这层纱布是挡不住光的。
果然,就在眼皮被阳光刺到的那一瞬,陆少爷喉间发出懊恼的咕哝,眉心微皱。
醒了。
金叵罗在他耳畔低低问道:“要不要喝水?”
“嗯。”陆少爷含糊地应了一声。
其实他根本没听清旁边的人在说什么,也没弄清楚旁边的人是谁,只是惯性应了一声。
每天刚起床的时候他都要迷糊一小阵,才能从困顿中抽出意识。
水声响起,很快杯子送到他唇边。
他张开嘴,清凉的白开水恰到好处地徐徐灌进嘴里,既润了舌头和喉咙,又不致于呛到。
这股清冽让意识稍稍起来了。
金叵罗沉稳磁性的声音重新响起:“要不要吃点好吃的?”
“嗯。”
陆少爷又含糊地应了一声。
很快,有什么东西被送到嘴边。
他张嘴就咬了一口。
——软软的,充满弹性,还有点儿潮意。
但是没味道,还咬不掉,才咬了下就缩回去了。
嗯?
他咂咂嘴,疑惑地挑了挑眉头,意识又清醒了一分。
金叵罗用右手拇指按着被咬伤的嘴角,继续问:“要不要订契?”
过了许久,陆少爷缓缓地、愠愠地、哑哑地吐出两个字:“做、梦!”
原本只是想换个皮囊就罢了,只算暂时叨扰陆少爷一阵。
现在倒好,被老怪物搅得只能两败俱伤。
花莫言伸展了一下身体,觉得自从炼了妖骨,魂魄带来的周身疼痛已经大大缓解。
那只千年王八果然还是有点用的,竟然让他炼出了将近一半的妖骨架子。
主要是那时候它毫无防备,着了他的道,否则也不会这样轻易被他得手。
这岂不是比当个寄生的二等魂魄好得多。
嘻嘻嘻。
想到这里,花莫言不由展颜。
眼睛已不甚痛,看来伤势快要痊瘉了,时间得抓紧。
虽然想过索性把这双眼珠子戳瞎,但这样就打草惊蛇了,自己一定得在老怪物那里吃上一顿大苦头。
算了。
看来炼骨不能找小妖怪,还是得找些有道行的老东西才行,不然一毫一毫地炼,得炼到猴年马月啊。
等把妖骨整副架子炼好,他就可以犹如毛虫化蝶般破茧而出,脱离这副到时必定会被损毁的皮囊,再找个地方藏匿一阵,让皮肉渐渐在骨架子上生出,很快自然就可以拥有一副完全属于自己的皮囊了。
——常人猎鸟兽,他猎妖物。
这两天一直浑浑噩噩地保持着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有时清醒,便听听陆少爷和老怪物斗嘴,有时沉睡,便当作是休养生息了。
陆宅的院墙头镶着深蓝色的琉璃瓦,此刻早融入了夜色,失去了那抹蓝,上面映着的点点星光似乎在骄傲地昭示它与四邻那些普通黑瓦片的不同。即便周围人不再提起,它也不忘提醒别人这座宅子的旧主人曾经的品味。
一道黑影慢慢攀上墙头,沿着墙头蹿上了屋顶,很快便稳坐在屋脊上,托腮轻叹。
到底动静太大。
昨天那样子一定是破封失败,幸好陆少爷看不见,否则一定会被他那副狰狞的鬼样子吓到。
他正好趁机跑出来狩猎。
金叵罗不在家。
估计跑去哪个僻静的地方破他的封印去了。
月亮悄悄升起。
整个金陵镇笼在一片轻柔的薄纱般的莹白光华之中,只有零星的几户灯火与满天繁星相对。
绝大多数屋宇在月华之下都有如水墨画勾勒出的线条一般朦胧柔和,唯有间夹着的一些镶了琉璃瓦的房子有着清晰而晶莹的轮廓。
☆、第107章 放假
现在的人啊,真是没什么礼貌,哪怕是想拼桌,也得开口问一声吧?
“你说阿金?”那人莞尔一笑,“刚刚我在拐角见着他了。”
他的声音既清亮又爽朗,有着让人舒服的音色。
陆一鸣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文渊?!你出院了?”顿了下,“你这伤……急着出院干什么?嫌命长?”
“我好了。”文渊笃定地说。
除了胸口的新痂微微发痒,他全身上下确实无丝毫不适,非但如此,他还自觉五脏六腑充满了蓬勃的力量,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行,你说好就好吧。这些糕点随便吃,刚点的。”陆一鸣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朝桌上挥了挥手,终究还是忍不住,“不是,我说你,刚出院,急着跑来镇上做什么?该不会都这样了上头还叫你查案吧?”
“我自愿的,不碍事。”文渊随手捡起一块绿豆糕。
“有头绪了?”陆一鸣想起了陈谨之,心头不由微拧,沉声问。
“有。”文渊淡淡地应了声。
陆一鸣等了许久,也不见文渊继续往下说,猜想是警署的规矩,也没有追问。
文渊愿意说,他就听;不说,他也不见怪。
“……呵,想起来,这个事儿,当初大家伙儿都说指不定和王寡妇有关系呢。”
“……王寡妇?”文渊略一抬眼,“哦,是那个王秀莲的妈?”
太久没提这个人,他差点忘了是谁。
有人怀疑陈府灭门和王寡妇有关系很正常。
王秀莲是王寡妇的女儿。
王秀莲的尸体在二月初被人发现埋在后山的一具棺材里,身上穿着楚家金店的镇店之宝——金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