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的哥哥(8)

　　他很确定那部手机已经摔得稀巴烂，再也没有任何使用的可能了，连指甲盖大的手机卡都掰成了几片。
　　可是，现在的短信是怎么回事？
　　谁给他发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捏着手机的指节已经泛白，喘出的热气落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变成一层水雾。他吞了口口水，平定了下呼吸，点开对话框输入一行字：你是谁？为什么用我女朋友的电话卡发消息给我？
　　发完短信，他将手机丢到桌上，躺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喘气。现在他只能祈祷对方不过是无意中从黑商那儿买到了宋暖手机号的陌生人。
　　但很快，他的希望就破灭了，手机传来短信声，对方发来一条信息：呵呵。
　　周辉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缺似的被人作弄，对方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却还要如此小心翼翼地，让躲在暗处的人肆意嘲笑！
　　他点了拨通页面，将手机凑到耳边，抹了把自己气得通红的脸，只等手机里传来接通的一刻，就将那变态揪出来。可是手机不一会儿家传出了“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机械女声。
　　周辉快要疯了。
　　此前他以为凶手是个“人”，不动声色地杀了宋家3人，伪装成宋暖和自己保持联系。对于那人如此丧心病狂的罪行，周辉更多的是憎恨和愤怒。
　　可是此时此刻，周辉脑子里忽然闪过很多东西，梁靖掏肺时麻木的神情、宋暖一切诡异的行为、宋家3个死去却像行尸般行动自如的人……
　　他突然害怕了，脑子里闪过有个可怕的设想：这一切根本不可能是人可以做到的！
　　一定遗漏了什么，周辉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倒回沙发上，手臂搭在眼睛上平复呼吸，开始在脑海里一点点把所有发生的事情梳理清楚，搜寻着一切蹊跷事情发生的线头。
　　上学、工作、求婚、宋寒的葬礼、梁靖的死、梁靖的日记、女友的诡异、宋家人的死，如果以死亡为一切事件的开端，那这一切的发生应该是从他对宋暖的求婚开始，紧接着就是宋寒的死，到梁靖，到宋暖和宋家二老。
　　周辉起身画了张图，先写上几人的姓名，再将所有互相认识的人都用线连着。
　　当图画好后，不出所料，所有人中，被连线最多的人就是他自己，其次是宋寒。
　　周辉盯着关系图，发现宋寒不但连着大多数人，还是这一连环死亡事件中的第一个人。他一遍遍用笔圈着宋寒的名字，这人冒充宋暖以及和他发短信很容易吧？况且，这人已经死了，很多事情在他眼里简直是轻而易举的。
　　可他为什么要杀光自己最亲的人？还把一家人弄成行尸的样子欺骗周辉？
　　周辉决定先弄清楚这个人的死因。
　　过了几天，老太太的电话来了，通知他去宋家取东西。
　　他一点也不想再去那个地方，那里就像一个坟冢，葬了宋家人的命，也夺走了自己最爱的人。可要查出事情的真相，就要再到宋家走一趟。他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宋家已经空了，他家不多的几个邻居几乎搬走了所有的东西。
　　一个年过花甲的妇人正坐在客厅里唯一一张沙发上，周辉进门后，她朝他摆了摆手，脸上漾着温和的笑容。周辉走过去，没地方坐，只好蹲在她身旁，仰着脸问：“究竟是什么东西要给我？”
　　“宋家的后事是我们一起办的，我们也算是认识了。”那老太太用拐杖指指二楼的一个房间，“东西都在那个房间里，我腿脚不方便，你自己去拿吧。”
　　那老人说完就要拄着拐出门，周辉叫住了她，慢慢走到她跟前，有些踟蹰地问道：“听说您是宋家唯一的亲人了，我以前怎么没见过您呢？”
　　那老妇人转身角落了拿了本相册，翻开给周辉看，指着一张相片说：“我是宋暖母亲的姐姐，是宋暖的姨妈。我后来和一个美国人结婚，就定居在国外。”相片已经褪色，但是隐约可以看出有个和眼前老太太相似的女子，正抱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娃娃，和同样抱着娃娃的宋母并排站着。
　　“那……您应该知道他家很多事吧？”
　　老人点点头：“知道一些，你想知道什么？”
　　没想到一下被她看穿了，周辉有些窘迫，问道：“那您知不知道宋家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你怎么会问这个？”老人有些惊讶，“他们家的人一直不想让人知道的。”
　　“所以我才想知道。难道您没发现，宋家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从这个儿子死后开始的吗？”
　　老人坐回沙发上，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宋家人全死了，一个都没留……一个都没留……”
　　她仿佛陷入了回忆中，眼眸低垂的看着某处：“宋寒是我接生的，当年下着大雨，我妹妹又早产了，我正好学过护理，就帮她接生了。那是个多可爱的孩子，白白嫩嫩，大眼睛晶亮晶亮的，跟个陶瓷做的白娃娃似的。我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好看，越来越优秀，跟他父亲一样，聪明、从容，有些地方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
　　周辉对这这个人的生前事并没有太大兴趣，打断道：“后来他为什么死了？”
　　根据宋家二老的争吵，和宋暖的那些话，他隐约猜到宋家儿子的死可能是他的父母造成的，那宋家三口的死会不会……
　　“你这个年轻人真是性急，我还没说完呢。”老太太被打断倒也不生气，反而无奈地笑笑：“小寒就从来不会这么急躁，他做事总是慢条斯理的，但决心要做的事情一件也不会落下。”
　　周辉撇撇嘴，看来老人的通病都一样，就是爱念叨晚辈幼年的事。好在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他也不急着回去，索性找了张报纸坐地上慢慢听。
　　“他优秀得出乎我的意料。那时候，妹妹妹夫也很高兴培养出了这么完美的继承人，想尽一切办法满足他，讨他开心。令人欣慰的是，在他16岁前，他几乎没有一点任性妄为、恃宠而骄的言行，连跳了几个年级，钢琴、小提琴、书法、外语……样样精通，一切都在往我们的期望的方向发展。”
　　这样的人，周辉实在无法和记忆中躲在角落里看着他和宋暖嬉闹的那个人联系起来。老太太讲述这些的时候眼睛空洞，已经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周辉注意到她说的16岁前，猜测后面应该会发生什么转折。
　　“那16岁后呢？”
　　“他16岁后……那时我已经定居在国外，只是从妹妹口中听到些零碎的事情。妹妹说，他们发现了小寒异于常人的地方，他们一定要治好他。那时小寒正好读完了中学的所有课程，就把他送到了国外念大学。”
　　“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周辉急急问道。联想到宋家二老的争执内容，说什么不愿承认儿子是个变态，他有种不好的猜测，宋家父母该不会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其实是个双性人吧？
　　对于一心培养继承人的宋父宋母，周辉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具毁灭性。
　　老太太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直接回答。
　　

　　☆、第 11 章

　　过了好半天，周辉都要以为她睡着了，她才抬眼看着他：“我听我妹妹提起过你，说你是小暖的对象。”
　　“嗯。怎么……”周辉有些疑惑地点点头，不知道怎么突然跟他说这个。
　　“我可以相信你吗？”老太太眼神黯淡。
　　“当然。您愿意告诉我吗？关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到底和宋寒有什么关系？”
　　周辉蹲在她面前，将手掌覆上老人的手背。他需要知道宋暖惨死的真相。
　　“大约从小寒14岁开始，我妹妹察觉到他不再按时回家，不再一心一意学他们安排的东西，也很少再和人交流。他们以为他的叛逆期到了，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太严苛，于是放松了对他的管束。但是渐渐的，妹妹和妹夫发现有他些不对劲，于是有一天，在小寒出门后，他们偷偷潜入了他的房间……就看到了他们一辈子也不想看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他们谁也没说。”老太太摇摇头。
　　“那这些东西让他们发现了什么事情？”
　　老太太迟疑了一下，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手心在拐杖头部转了转，才说：“他不喜欢女孩子……”
　　“只是……只是这样啊？”
　　周辉紧绷的神经一下松了下来，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他以为老太太会告诉自己宋寒其实是个女孩，或者是天外来物之类的惊世答案。
　　他16岁前也不喜欢女孩子，直到和宋暖确定关系。
　　“他喜欢上了男孩子。”
　　“啊？？”
　　周辉盯着老太太的嘴，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
　　老太太突然将视线移到二楼的某处，冷冷道：“宋家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从小寒的太爷爷开始，宋家家世显赫，又几代单传，怎么会允许出现这么个违背世俗人伦的子孙？”
　　老太太定定盯着远处，眼睛里满是阴霾，周辉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所以呢……”
　　“不久后，他们就将他送到了国外。至于怎么‘治疗’他，除了他们夫妻俩，没人知道。”老太太起身将相片放回原位，背对着周辉，“再后来，就是几个月前，我才知道他除了车祸。”
　　“车祸？在哪儿？”
　　“过了很多年，我妹妹给我打了电话，很开心的告诉我，小寒终于恢复了正常，这几年他学习、工作、社交，就像所有正常男孩一样，甚至比其他男孩子还要优秀。我妹妹和妹夫以为他们终于能如愿将家业交给唯一的儿子，可惜……”
　　老太太说到此处，眼睛散发着奇异的光彩，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愉悦？
　　“可惜，在某一天，小寒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什么消息，突然发疯一样，丢下一切跑回了国。回到家后，没有任何解释，也不听任何人的劝说，开了车就出去了。结果超速驾驶，出了车祸。”
　　……死了。
　　虽然很惊讶，但毕竟自己和宋寒宋从未有过交集，甚至没说过话，周辉内心掀起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波澜后就恢复了平静。他转身，自己往二楼踏去，老太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是不是想问，我妹妹一家的死是不是和小寒有关？”
　　“您知道什么？”周辉转身问道。
　　老人摇摇头：“我不知道，可我希望是他做的，我妹妹妹夫做了很多错事，他受的罪太多了。他最亲的几个人都死了，也许……我也是下一个。”
　　他踏上楼梯：“我最近经历了很多怪事，您相信世上有鬼吗？”
　　“我宁愿世上有鬼，这样小寒和我死去的丈夫还能回来看看我。”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看着相册里的娃娃。
　　“您应该知道的吧。知道这世上有我们不敢相信的东西，知道您的‘小寒’确实回来过了……”周辉拿起角落里的一张相片。
　　相片上的人20岁上下，头戴学士帽，正一脸冷漠地对着镜头。那张脸他在宋家葬礼那天见过，那个在灵堂前笑着递花给他的疯子。
　　他盯着老太太的后背，发觉她背影猛地一震，不禁替她心酸，这世上已经没有她的至亲了吧。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在这世上。周辉知道，自己也在一步步走向这老人的命运。
　　“相信我，他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也不会对你怎样。”老太太用颤抖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