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任逸绝道,“未前辈为何封闭弃刃居,又为何将我们俩赶出来?”
千雪浪脸上流露出了然神色:“原来是此事。”
倒不是任逸绝没事找事,现在他们跟天魔互为仇敌,天魔要抓他,他跟玉人要杀天魔,就算玉人说话再怎么像去菜场买一斤小白菜,有天魔做前缀的白菜也一定是一株吃人菜。
就算一时半会儿拉不起当年除魔大战的惊人阵容,好歹现在有几个人能帮上忙也该数数清楚。
崔玄蝉是城主,有儿孙要护,不能一道同行,大事可找,小事就免,做人清楚干脆,直截了当。
未闻锋又是为什么突然闭门不见客?
所谓有力出力,有脑动脑。
玉人虽然文武双全,但难免有所遗漏,任逸绝也不想当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饭桶,两个人在一起就应该互相查漏补缺,这才是同伴跟朋友乃至战友的意义。
千雪浪不知道任逸绝在片刻里转过多少心思,老实地说起之前发生的事来。
前面倒还正常,可当千雪浪说到“我会带师父走”时,任逸绝的心已经不觉发出呜咽声了。
等千雪浪继续说下去,讲到“曾是朋友”四字时,任逸绝简直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还好坐在地上烤火,否则他只怕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了。
天啊!
任逸绝的心猛然发出一声惨叫。
玉人对情之一字的理解,怎能通透时那般通透,残缺起来又这般的残缺。这到底是老天爷的弥补,还是老天爷的戏弄!
任逸绝抬起手来,暂且止住千雪浪的讲述,虚弱道:“玉……玉人……任某有一句话想问。”
“什么?”千雪浪望向他。
任逸绝奄奄一息道:“你与未前辈……是不是不太熟悉?交往不深?”
快说是!
任逸绝满怀希望的目光看向千雪浪,千雪浪不负期望地点了点头:“我们虽常有来往,但确实不算熟悉。未闻锋性情顺从,几近柔弱,自师父死后,他就对我百依百顺,我……我实在不忍见他那般痛苦。”
这就是了。
难怪,我就说玉人之前似乎也没有这般残缺不全。
任逸绝扶着额头。
铸铁之人,久居火旁,加上筋骨强健,大多性情也带有几分火气,只要见过未闻锋看待魔人的那种眼神,绝不可能有人会认为他性情顺从柔弱。
只有被偏爱照顾的千雪浪会以为未闻锋性情温柔荏弱,才会好心想带和天钧离开,免得这位“心性柔弱”的大铸师看到更感伤怀。
人生性有差,所思所想全然不同,未闻锋说到底是想与和仙君更亲近一些,对玉人当然如珠似宝,不敢高声——
等等。电光火石之间,任逸绝捉到了方才稍纵即逝的念头:我既明白……那么和天钧只会比我更明白,更了解未闻锋。
那么今日局面,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是和天钧故意为之。
他死之后,不管是未闻锋送剑来,还是玉人去找未闻锋,最终都一定会撞上这把剑。
此剑本就是要送到玉人手中,因为除了玉人之外,根本无人能从未闻锋手上拿走这把由和天钧殉身铸成的神剑。
玉人与未闻锋也一定会因此发生争执。
如此一来,唯一能让未闻锋入世奔走的玉人也将被他拒之门外,大铸师对人世再无留恋,徒留满腔恨意,又定感快活。
和天钧自此之后,便只是他一人的和天钧,而非是天下苍生的和天钧,更不再是玉人的师父。
未闻锋最后一丝羁绊断去,必定再不过问苍生,也不再与玉人来往。
任逸绝悚然一惊。
至于玉人此处,天魔复生的消息一出,玉人必会报仇,无人能够阻拦,更不必说已死的和天钧。
既要做,和仙君就放手让他去做,他的功体心性天生克制这柄诛魔神剑,可正因无情,无法驾驭此剑,只能寻找他人来做剑主。
那么,玉人再是报仇心切,必定会在找到剑主之前,暂避天魔锋芒。
而以玉人的修为与心性,只要不对上天魔本身,就没有什么危险。
方才未从额间流下的冷汗,此时已爬满任逸绝的后背。
何等残忍、何等决绝的生路……
在这场卷土重来的天魔灾厄之中,和天钧为生平最在意的二人留下了一线生机。
那无情之人所布下的迷局,到头来,竟由他这多情之人看清,更是荒谬,更是讽刺……
第51章 肺腑之言
两人在破庙之中凑合了一夜,第二天天才亮,就一道睁开眼睛。
再是怎么有本事的和天钧,推着他们走完这几步已差不多了,接下来的路还是要自己决定。
篝火早在半夜就熄灭了,任逸绝将几块没烧完的木头踢进灰烬堆里,免得待会儿绊到脚,又抬头去问千雪浪:“玉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本来两人是想来问未闻锋有关天魔的线索,现在线索没问到,除魔宝剑倒是得了一把。
不能说毫无收获,倒不如说,正因为收获太多,一时间才有些不知所措。
千雪浪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仿佛在奇怪任逸绝为何要问这样一目了然的事,可还是答道:“寻痴人、救剑尊、杀天魔。”
真是……没有一样简单,更没有一样有头绪。
“玉人所言,当真是清楚明了。”任逸绝苦笑,“不过太简洁了,事情是没办法这样做的。人海茫茫,寻人之事还是听天由命,可寻不到人,我们就不能诛杀天魔。再退一万步来讲,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天魔在何处。”
千雪浪道:“你的意思是,先救剑尊?”
“如果能够救醒母亲,我当然很高兴,不过玉人所学乃是无情道,又不是杏林中人,斩妖除魔容易,治病救人却难。”任逸绝神色无奈,“为母亲寻药治病一事,难道是我与师父不成,玉人来就成的吗?”
千雪浪皱起眉头:“那你意如何?”
“我意是一举两得。”任逸绝狡黠一笑。
“一举两得?”
“我在流烟渚多年,除去名声之外,也为母亲寻来一些宝物,不知功效如何,总要拿回去尝试一下。原本我担忧被人追杀,不敢再涉险地,如今有了玉人,自是无所畏惧。”任逸绝微微一笑,“二来嘛,情魔与血魔皆受天魔掌控,同名的欲魔岂会对此一无所知?”
眼下左右没什么头绪,倒不如听任逸绝的安排来行动。
更何况即便欲魔一无所知,就当为未闻锋报仇,也不算白走一趟。
千雪浪点头道:“好。”
任逸绝又道:“不过前往流烟渚之前,咱们还是先下山一趟,告诉镇民往后不会有什么悲声了,只是也没有未前辈了。”
“你怎么说得好似未闻锋死了?”千雪浪微微蹙眉。
任逸绝沉默片刻,无奈笑道:“那玉人要怎样说呢?难不成对他们说,未前辈受情伤太重,自此之后不再现世吗?”
有时候,千雪浪会觉得任逸绝的尖酸刻薄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也罢,随你心意。”
千雪浪没有追究,也不知道任逸绝心中同时舒出一口长气。
他对千雪浪有时候喜欢,有时候生气,总忍不住想逗逗人,一来二去,嘴巴难免就没把门。
要是千雪浪方才真慷慨坦荡地说出“事无不可对人言”诸如类似的话来,那倒大霉得绞尽脑汁说服千雪浪收回想法的人就变成任逸绝了。
想也知道,去跟镇民交涉的一定是他,不会是千雪浪。
未闻锋的事是能坦白直言的吗!
这对师徒生性虽有差异,但是都有一身叫人流冷汗的本事,不过有和仙君珠玉在前,玉人还是显得可爱许多。
两人一路下了山,镇子里人烟多了起来,街道上起码有人在行走了,任逸绝到之前的那家饭铺之中说明情况。
饭铺迎来送往,消息散播得当然也快。
眼下客人还是不多,千雪浪顺其自然地落座,伙计忙着去听消息,心不在焉地给他上了茶水就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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