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闻言也看了一眼沉浸地啃脆骨的獦狚,接着摇摇头。
白祁百思不得其解:“那究竟为什么?”
云云吃完了手里的鱼,又去拿第二条,娓娓道来的语调听不出情绪起伏。
“往年祭祀山神,都用的猪牛羊,但今年流年不利,山洪爆发,又闹起时疫,大家都说是山神对往年的祭品不满意,因此大怒降罪于人间。”
白祁不明白话题怎么又回到那么久之前,但没有打断。
云云握着树签子,挑掉鱼刺,吃得很慢很细致。
“所以今年祭祀时,又添了一名童女。”
“……”
白祁喉头一梗,垂眼去看女孩脚底下。漆黑的人影被风吹动,有一瞬间似乎完全融进了黑暗中,真与假的界限变得模糊。
眼前莫名浮现出画面。
苦苦挣扎哭喊的女童被茅草席紧紧裹着,一捧又一捧的黄土泼洒到白净的脸上,直至满脸黄沙,嘶哑喊不出声的喉咙成为倒灌的沙漏。
敲锣打鼓的祭祀祈舞仪式平息后,女孩的哭声与不甘深深埋入地下,人们悄无声息地踩在她孱弱的身体上,带着欣慰满意的表情离开。
白祁抬眼看向面前的小女孩,她面无表情地张开嘴唇。
“好久好久都没有吃到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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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应景了,万圣节讲鬼故事
第88章 种太阳
白祁惊骇地向后倒去,呈一个大字摔在地上。映入眼帘的是闪烁的点点星光,耳畔响起开朗的笑声。
那笑声中满是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得意洋洋。很有人间烟火气。
“你胆子也太小了吧。”云云笑够了才说。
白祁眼神麻木地坐起来,拾起掉在地上的烤鱼抖干净,面无表情地咬下一口:“你活该被山神吃掉。”
女孩撇撇嘴,不甚在意:“我说的是真的,我就是那个被献祭给山神的童女。”
刚上完当,白祁没那么不长记性,因此对她的话不理不睬。
“只不过,”云云捏着一条完整剔出的鱼骨,尖细的鱼刺根根分明,语气平淡,“我爹最后还是没舍得亲手把我埋进土里,只是含泪丢下我就跑了。”说完,将鱼骨晾到一旁的大石头上,晒干当针用。
“他也不会想到我能活下来吧。”在这种时候,云云不合时宜地展现出几分出少女的天真烂漫,“你说,要是真的埋进土里,那明年会不会长出许许多多个我来。”
白祁发现她颇具说书评话的天赋,对塑造神神鬼鬼的故事简直手到拈来。沉吟片刻,白祁温声问:“那许许多多个你,要做什么?”
“嗯……”云云认真思索着,“一个我陪娘亲纺纱,一个我帮爹爹种菜,一个我和小红去放风筝,还有一个我偷偷去给大黄送馒头!”
“大黄又是谁?”白祁问。
“村里一只瘸了腿的大黄狗。”云云轻声呢喃,“也不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没有人喂它。”
白祁听完,沉默良久。
身为祭品,虽然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却再也不能出现在人世间。一场瘟疫就要献祭活人,难以想象那帮暴民要是知道祭品竟然敢违抗天意苟活下来,又会对她、对她的家人做出怎样残忍的暴行。
大概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云云才在这山上躲躲藏藏,与狼为伴。
白祁长叹一口气,温声说:“你去过江南吗,要不要来我家玩。”
云云下意识就摇头,然后,一双童稚的眼里才闪起憧憬的光芒。
白祁道:“江南的雨天是最好看的,湖面上雾蒙蒙的恍若仙境,摇着木橹泛舟采莲,莲花又好看,莲子又好吃。”
云云一脸的心驰神往,但仍是一个劲地摇头。
白祁再接再厉道:“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我就说你是我认的义妹,我爹娘都是乐善好施、礼佛之人,不会为难你的。”
云云笑了一笑:“那毛毛呢,你要说它是什么?”
白祁回头看了一眼鼾声奇异、宛若嘤咛的不俗凶兽,身形体量堪比一架黄花梨木床,说是狗也没人会信。找一片空地筑起围栏,豢养起来倒是不难,但毋庸置疑,这只巨兽决不会乖乖配合,心甘情愿囿于高墙之内。
云云莞尔一笑,释然地将剑归还到他手中:“你就当一个我已经随你去了江南吧。”
说完,她跑去依偎到毛毛身旁,打起哈欠。
“早点睡吧,明天天气好的话,我们就送你下山。”
白祁握着失而复得的宝剑,一颗飘忽的心踏实落地,但抬眼望去,又感到无边无际的寂寥茫然。
他脱下外衣,披到云云身上,回身靠到草垛上。不一会儿,又觉得冷,瞄着呼呼大睡的一人一狼,毛茸茸的狼毛看上去很诱人,不由自主就挪近了一点,慢慢的,竟然也靠到了狼身上。
还要不要命了。
一瞬间,飒飒竖起的狼毛犹如万箭齐发,冰冷刺骨的视线从巨大的金色眼眸中射出。
白祁比了个嘘的手势,指指安睡的小女孩,怀揣着七八分把握,将脑袋枕到狼腰上。
獦狚目光来回纠结了一下,最终忍气吞声摆摆尾巴,没有吵醒小女孩,大方地将体温也分给了他一点。
白祁得寸进尺地用指腹摩挲着黑乎乎的狼毛,原来是这种触感,比看上去的还要舒服。
翌日清晨,乍暖的光线驱散了浓雾,行走在郁郁苍苍的山林中,清新的气息弥漫在鼻间。
云云履行了她的诺言,带着白祁下山。
云云走累了,坐到狼背上。白祁一看也蠢蠢欲动:“我能不能也骑一下。”
这狼看着比马高大,比马强壮,多载一个他应该不在话下。
不等云云开口,獦狚就张开深渊巨口,咆哮一声喝退了他。
不错,还通灵性,能听懂人话。白祁对这只狼的兴趣愈发深了。
云云轻拍着狼背安抚:“要是下辈子,我也能像毛毛一样就好了,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他不是牵挂着你吗。”白祁轻描淡写地说。
小女孩短暂一怔,随后荡开欣悦的笑容。她每次都说下辈子,仿佛对这一辈子已经不抱指望。
越走越是相顾无言,白祁心中滋长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每走一步都是沉重的枷锁,不自知自越走越慢。
云云关心地问:“伤口还很痛吗?”
白祁摇摇头,又点点头。
通灵性的巨狼垂下脑袋,拱了一下他的膝盖,似乎意在揭穿他的谎言。白祁顺势伸出手,在狼脑袋上摸了一把,尤其是两只精神抖擞笔挺立着的狼耳。
没有摸狗舒服。
黑狼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磨牙,但因为有和事佬调停,没有真的开咬。
三人一连走了一个时辰,远远望见一潭碧绿的山泉。云云从狼背上跳下来,跑去找水喝,突然看到什么,惊叫着跌倒在地。
白祁忙走过去看。
碧绿的水潭中央,漂浮着一具泡发的浮尸,模样惨不忍睹。除了能从覆盖的衣物上隐约辨认出是人,其他的什么也不敢下定论。
浮尸随着水波微微晃动,离岸边很远。
白祁果断拔出剑,从周边砍下一颗根毛竹,云云很快明白他的意图,两人合力用竹竿将尸体拨向岸边,顿时一阵难以忍受的恶臭猛烈袭来。
一个引发一个,两人一狼弯腰驼背,呕吐声一时竟连绵不绝。
狼面前的消化物堆成一座小山,白祁不慎瞥到一眼,暗自纳闷这东西的胃袋到底有多大,怎么能吃下这么多。
好不容易稍稍平息,白祁擦拭嘴角,捏着鼻子对云云说:“你站远点吧,我来就好。”
云云摇摇头,目光坚定:“如果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失踪的樵夫,那毛毛的冤屈就可以洗清了,不会再有人对它喊打喊杀了。”
即便失去了为民除害的正义名号,但更多的是人对天降横财趋之若鹜,无所不用其极。白祁没有说出口,打破女孩的幻想。
被打捞上来的尸体连眼珠都没了,白祁忍着冲天恶臭,为他阖上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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