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雍觉得很头疼,因为他才想起,挂念一个人除了情意,也可以是仇恨,并且后者往往比前者来得更长久,更刻骨。
因为曾经有情,所以恨意才会刻骨铭心,魏无雍嘴巴里有些发苦,“南宫,此事是我错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父皇。”
“是。”
“虽然你答应了,但你还是会告诉我父皇是吧?”
“是。”
魏无雍回过头,看着暗处的影子,只觉得嘴里更苦了。
夏栖国礼部侍郎韩昭炀被扣押在了万鸾殿内,所在的那一栋院子,竟然全是男宠之流,让他十分气愤,而另一边则全是歌姬,两个院落分为左右,有侍卫看守,叫他只能想着,是否需要用武力的方式在使团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否则,岂不是要被使团同僚给笑死?他可是堂堂夏栖国礼部侍郎,花名在外,朝野上下,无人不知的情圣,没有哪家千金能拒绝他的微笑,也没有哪家的公子能拒绝他的情谊,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栽了跟头!
华胥国和夏栖国,这些年为了抵御雷泽,已经渐成联盟之势,连横合纵,是目前几个国家唯一的自救之法。
夏栖国为表诚意,将由太子带着使团出使华胥,共商大计。
韩昭炀便是打前站的,他是先到的第一批礼部官员,为的便是摸清华胥国的态度,并且最大限度地笼络官员,摸清他们的喜好,争取在这次合作之中,谋求最大的利益。
虽说是两国合作,但谁也不想吃亏,谁都想在接下来的联盟之中,争取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成果,所求的,无非就是在粮草辎重和兵马器械之上,互通有无,并且在某些交战的关键之时,得到一些额外的援助,更重要的是,要让雷泽知道两国之间的合作联盟,不敢妄动。
华胥国群臣上下,在这件事上态度统一,至少表面上,谁也没有露出半点不情愿,两国结盟,这是值得昭告天下的大好事,只是若是没能处理好,便有一国成为另一国附庸,只为求得保护的嫌疑。
这便是夏栖国想极力避免的结果,毕竟哪怕妖物横行,但就从国力而言,华胥国还是大家眼中的天府之国。
说起妖物横行,也并非只有华胥,各国都有,只是因为华胥地大物博,便显得妖物更多了些,就连妖物都知道要去好地方,也是因为妖物并没有人类那般明显的地域概念。
就在这样的情势下,夏栖国使团抵达京都的日子,终于到了。
第146章 太子太傅
冬日落雪连绵, 到了这天,竟难得的是个好天气,雪收云散, 天空中露出了久已不见的阳光。
朝中上下, 便借着这个由头,又将此次夏栖国的到访和即将的结盟吹嘘了一番, 其中当然也少不了对当今君王魏吴央的歌功颂德。
李南落冷眼旁观, 就像一个与朝堂毫无关系的人, 但因为他有侯爷的身份,同时还在不久前得到了魏吴央赐予的相府旧宅,这显然代表着什么别的含义, 所以哪怕六部尚书都对他的存在充满了质疑,也丝毫改变不了, 魏吴央点名让东野候迎接使团的诏令。
被点名迎接夏栖国使团的成员, 无疑都是经过了当今陛下魏吴央的考量,才在朝中选出的, 对方是太子出使,这一边自然也要太子相迎,这才不算失了礼数,故而魏无雍也在迎接使团的名册之上。
这一天, 迎接使团的官员们都在城楼上等着, 旌旗飘扬之下, 听见手下将士传令, 夏栖国使臣车马已经入了城来,众位大人纷纷摆出了架势, 不想弱了国威,人群之中也有李南落的熟人。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孙望义孙将军, 孙将军也看见了他,数年之间偶尔也曾碰过面,但从未有过太多交集,如今连他也要称呼李南落一声东野候。
两人点头示意,李南落至今未曾忘记孙望义当年那一跪,如今他一眼望来,李南落就明白,孙将军是提醒他切勿忘记自己当年答应的事。
孙望义也明白,对方一定懂了他的意思。只是如今的东野侯,再也不是当年的模样,一个人,一旦站在高位,手握权势,他是否还能遵守当年的约定?
这是孙望义心里最大的不安。
谁也想不到,这位举国上下无人不知的大将军,最忌惮的竟然不是雷泽国的进犯,而是朝中这位进退得宜,从不陷入权势争夺的漩涡,凭借陛下圣眷而拥有特殊地位的东野侯。
在妖物横行的今日,妖师的力量,被很多人下意识的排斥着,因为未知而产生畏惧,而孙望义绝不是其中之一。
“来了来了!”随着楼下看热闹的民众的呼喊声,迎接使团的一行人都张望过去。
只见那远远的,马车和马匹形成了一个长长的队伍,坐在马车里的,想必就是夏栖国的太子了。
“这位太子听说身体羸弱,但是备受夏栖国皇帝的喜爱。”太子魏无雍就站在李南落旁边,低声嘲笑,“能不喜爱吗,那是他最喜欢的贵妃所生的,非嫡非长,只要出身好,也能当上太子。”
同样是太子,魏无雍显然看不上自己的同行,李南落不予置评,这样的场合其实和他关系不大,他是魏吴央摆在台面上的“威慑”手段之一。
随着近些年妖物频繁扰民,甚至出现在边境的混乱之中,很多人都开始怀疑,妖物将不甘于藏匿山野,毕竟这样的力量,任何一国都不想将之放弃,倘如能使用得当,将能成为战场上最可怕的凶器。
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敢这么做,便是因为一旦真的牵扯进了妖物,那么人类的战争将成为妖物和妖物之间的疯狂厮杀,那结局恐怕谁都不能控制。
妖物的存在是一把双刃剑,就算想用,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所以妖师的存在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李南落直视这城楼之下马车徐徐而来,脑中思绪纷杂,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先下来的是一个银发男子。
他长身而立,一身玄色绣金锦袍,身披纯黑貂绒斗篷,银发在阳光之下好似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肩膀宽阔,神情自若,抬起狭长上挑的眼,朝着左右一番环顾。
那双墨绿色眼眸深邃至极,也熟悉至极,好像所有人都被他收到眼底,又好像一切都没有被看进眼里。
李南落的心跳骤然一顿,看清了那个站在下方的人是谁,瞳孔一阵紧缩。
那人仿佛感应到这道强烈的视线,往上抬头。
他看见城楼之上那一抹耀眼的红色,背着阳光,好像身后背负着烈阳,神情却与之相反的呈现一片冰冷的男人。
城楼之上许多人都感觉出气氛不对,就连马匹都定在原地,似乎这冬日难得的阳光不再温暖,忽然之间都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股寒意来自东野侯,东野侯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情绪,这让他第一次给人感觉像个真实的人类。
孙将军的手,下意识的握住了身侧的刀柄,魏无雍也整个人呆立在那里。
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才还晴空万里,忽而之间天色阴沉下来,那从来一脸冰霜的东野侯李南落神色震动,厉声大喝:
“夜苍穹——你还敢回来!”
话音从城楼之上传下,城楼上下所有人都听见了,夏栖国使团全部愣在原地,一起看着马车前负手而立的太子太傅夜大人。
华胥国六部官员胆战心惊,迎接使团的这群官员做出过各种设想,却无论如何没想到,竟是东野侯李南落在这时候出了这幺蛾子。
双方人马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顿时陷入了尴尬,本来要热闹迎接的,阳光却被突然出现的乌云遮挡,风雪再次袭来,呼啸而过,吹得人脸上生疼。
这时候,马车里下来了第二个人,那是个衣衫华贵,面色苍白,松松挽着发的少年,说是少年,也已经十七八岁,正长出些成年男子的气概,许是身体羸弱,这才显得年幼。
夏栖国太子赵崇云,躲在暗处关注使团的子城心口狂跳,双目圆睁,就是为了他,太子赵崇云!他的主子,那位皇子殿下,才以长皇子之尊,去了雷泽国做质子!
夏栖国太子赵崇云,见侍从都呆愣在那里,只能自己下了马车,对那高高的身影抬起头,“太傅,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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